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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瑾忽然聯想到了瑞王和很多人,那些人也就是欺負他沒有娘和祖母護著。
都欺負他!
小時候,他和瑞王吵架,嚷嚷著離府出走、再也不回來了——他見別人家孩子用過這招,特管用,可他照葫蘆畫瓢後,得到的回應卻是一片冷漠。沒有一個人攔他勸他,所有人的臉上都寫著「你最好說話算話」。
他一氣之下,真的走了,然後在離瑞王府僅僅兩條街的路口等了整整一天,沒有一個人來找他。直到方孝承路過那裡,問他怎麼了,然後將他送回了瑞王府。
後來,成瑾再沒用過這招,因為他知道,他的親爹是真的巴不得他有多遠滾多遠。如果他真的這麼做了,只會令那些王八蛋如願以償。
如今,方孝承也像那些人一樣了嗎?
可是,方孝承怎麼能和那些人一樣呢?明明方孝承不一樣,方孝承是那麼喜歡他的。
成瑾心煩意亂,半晌,悶聲道:「去泰昌茶館坐坐。」
成瑾愛到泰昌茶館坐坐,這裡的茶點合他胃口,說書人的故事他也大多愛聽,除了……
「且說這個驕縱蠻橫的世子……」
成瑾:「……」
——除了偶爾遇上編排他的段子。
起初,成瑾不知道這個永遠作惡不成、反自食惡果的可笑世子指的就是他本人,聽得前仰後翻,還力邀方孝承一起來聽。
好在方孝承說沒空!沒聽成!
後來成瑾終於知道了,本想發作,可人家說書人又沒點名指姓,他這麼衝過去冒認,反倒叫人看笑話。豈不是一個「不打自招」?
他只好當自己是啞巴吃黃連了。
總之,他不認,那就笑的不是他!
谷音陪坐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了眼一邊嗑瓜子一邊被可笑世子的倒霉事兒逗得直樂的成瑾,內心一言難盡,還得不時出言提醒他當心別邊吃邊笑被嗆著——這笨蛋以前幹過這蠢事兒。
因為說書先生今日所編排的可笑世子故事著實與成瑾沒太大關聯,成瑾逐漸忘了原型,聽得正樂呵,突然身後傳來一道熟悉聲音:「說的什麼破書!去,給小爺倒他的台!」
成瑾一怔,回頭看不知何時坐在那的衣著富貴的俊朗少爺:「江懷?!」
那少爺江懷轉頭,丹鳳狐狸眼微微眯起,勾唇一笑,透出股玩世不恭的邪性來。隨後,江懷起身過來,手執紙扇,朝成瑾一拱到底:「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算來在下與世子已有三百六十年不見了,甚是想念。」
成瑾親熱地拉他入座:「就你愛逗笑,快坐下。不過咱們確實有很久不見啦,你的生意做完了?」
江懷笑道:「仨瓜倆棗的銅臭俗事哪兒比得上我對世子的相思之情?便是有金山銀山,我也不稀罕啊。」
成瑾在桌下踹他一腳:「油嘴滑舌,該罰該罰!」說著親手給他倒了杯茶,道,「這裡沒酒,你就且以茶代酒,記上帳,改日還。」
江懷先將茶一飲而盡,道:「別等來日呀,今兒就跟我去了唄。我家從江南買來艘花船和一些歌舞姬,個個兒色藝雙絕,你不去欣賞欣賞、點評點評?」
成瑾急忙點頭:「那敢情好!」他正愁沒地方去呢!
兩人剛起身,就聽到樓下傳來鬧聲。成瑾探頭,見江懷的手下領著人在那兒起鬨喝倒彩,把個說書先生弄得狼狽不堪、下不來台。
唰的一聲,身旁江懷搖開紙扇,不緊不慢地給成瑾扇風:「世子心寬忍讓,偏偏我是個氣量狹小的。」
成瑾哎了一聲,撓撓脖子,道:「別叫無關緊要的人掃了咱們的興,差不多得了,走吧走吧。」
江懷故意擺出臉色來:「唯獨此事,我不依。」
成瑾知他是為自個兒出頭,自然捨不得責怪,倒不如說,心裡頭怪暖和的。想了想,成瑾推著江懷,哄道:「好了好了,走吧走吧,快點去看美人兒,在這耽誤什麼!」
江懷佯怒一陣,終於重露笑面,叫人去下面收場,他則拉著成瑾下樓:「世子當心。這破茶樓還以為自個兒多氣派,樓梯這麼窄……」
成瑾小聲抱怨,嫌江懷拿他當這麼大了還會摔跤的傻子,卻並不是真的不高興,任由江懷親密地握自個兒手腕。
江懷是富商之子,往來四海做生意,前兩年入京,結識了成瑾。兩人竟一見如故,關係頗好。對成瑾而言,江懷唇紅齒白、風流倜儻,又嘴甜實在,對他很好,與他興趣相投,他自然引以為知己。
如今他跟著江懷登船欣賞歌舞、享用美酒佳肴,聽江懷說這趟的趣事奇聞,不知不覺入了神,托著腮,歪著頭,痴痴地看著眉飛色舞的好友,直到對方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好幾下才回過神來。
江懷問:「聽得無聊?」
成瑾忙搖頭擺手:「正好相反,我聽得很入迷呢!」他黯然起來,「唉,你可自在快活了,我真羨慕你。」
江懷笑道:「以世子之尊,何必羨慕我這風雨里討吃的命。此次遇上水難,若不是惦記著還沒給世子獻上好東西玩,撐著那口氣,怕早沒今日了。」
這話卻惱到了成瑾,他不悅道:「你非得在我面前一而再地說這種生分的話嗎?若是如此,你和別的人有什麼差別?咱們就別玩了!早散早痛快!」
說著,成瑾起身就要離席。
江懷一怔,急忙追到他面前去拱手又作揖地討饒,發誓不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