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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承靦腆地笑了笑:「臣家中皆是好文之人。」想到那時,他神色溫柔起來,情不自禁地看向對方,「若非當時太子殿下諸多鼓舞,臣恐怕沒有今日。」
皇帝輕輕地「嗯?」了一聲:「此話怎講?」
「臣自幼所好並不在詩書之中,倒一貫羨慕敬仰秦將軍諸人,只是礙於家人殷切期望,不敢有違。」方孝承忍不住胸膛中澎湃愛意,深情凝望著皇帝,「是陛下再三鼓勵臣追尋心中所願。臣永遠忘不了陛下當時說的話,『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喜歡裝喜歡,喜歡卻裝不喜歡,接下來幾十年可怎麼活啊,活著還有意思嗎』。」
他又笑起來,神情繾綣,似透過面前人看到了當年,「臣還是不敢對家人說,陛下罵了臣一通,卻轉頭為臣尋來許多功夫冊子,陪臣藏在無人處看和演練。雖大多是些粗淺功夫,卻著實能說是臣的啟蒙之師了。」
方孝承越說越來勁,深深地沉浸在回憶之中,沒有注意到皇帝捏著棋子的手指用力泛白。皇帝回過神來,忙將棋子放回盒中,端茶掩飾。
*
作者有話要說:
持續畫風跑偏/極度OOC小劇場:
方朴:為什麼侯爺要特別注意耶律星連?
侯爺:等你有老婆並且老婆跟人跑了的時候就知道了=_=
方朴:我謝謝你,有空你把前一章的留言看清楚,認清形勢,都不承認你有老婆。
第18章
方孝承輕笑著搖頭,無奈又寵溺:「那時陛下年幼,比後來頑皮太多。就像剛剛所說,大概是嫌棄臣像書呆,對臣冷一陣熱一陣,一時愛捉弄,一時又拿極正經態度對待。」情之所至,滿懷傾慕脫口而出,「臣少時木訥,難得那樣活潑可愛之人親近,受寵若驚,竟生惶恐……」
他猛地回過神來,臉上一熱,急忙低頭端茶。
皇帝血衝上腦,眼前發黑,忍了忍,忍不住,一手扶額,深深呼吸。
方孝承偷偷看他,怔了下,忙問:「怎麼?」
「無妨,」皇帝輕輕地擺了擺手,「昨夜批奏摺到太晚了,一時頭暈。」
成瑾……成瑾!!!怎麼哪兒都有這個蠢貨?!
……
「阿阿阿——阿嚏!」
成瑾捂著鼻子,彎著腰,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頭都暈了。
江懷忙將他手攏到懷中:「這麼涼。我讓人趕緊回去燒個手爐來。」
成瑾吸吸鼻子,悻悻然道:「老毛病了,每年都犯。回頭我寫個藥方給你,你叫人買回來熬,吃上幾帖就好。」
「好。」江懷好奇地問,「什麼老毛病?」
「嗐,沒什麼,就是聽說我七八歲時大病過一場,燒了五六天,醒來便不記得以前的事兒了,還留下了這鼻子的毛病,稍冷稍燥便發作。」成瑾擺擺手,「吃藥就好了,別擔心,繼續看宅子——哎,好多人,有熱鬧,看看去!」
江懷被他拉著走,一邊問:「怎麼忽然大病一場?」
成瑾探著脖子瞧熱鬧,心不在焉道:「好像是說我貪玩,掉王府池塘里了,冬天水涼,凍傷了。」
江懷問:「大冬天去池塘邊玩?」
成瑾回頭瞥他:「你想說是有人謀害我?不過,這麼猜也不奇怪。我祖母或許也是這麼想的,後來她就讓我跟她住一起,直到……直到她過世。但這事兒終歸沒證據,又過去這麼多年了,算了算了。」
江懷淡淡道:「君子報仇,別說十年不晚,就是百年後死了埋了,還能挖出來挫骨揚灰,或是叫他斷子絕孫,在陰曹地府都不得安生。」
成瑾嘴角一抽:「倒也不至於如此。你這樣怪嚇人的。」
江懷撲哧笑出聲:「逗你的!我一個做生意的,講究和氣生財。」
……
方孝承離去後,御書房內許久沉寂。皇帝倚窗而坐,仰著臉看寒鴉從雲霄飛過。
他也曾與成瑾親密無間,那時,成瑾還有腦子。兩人年紀相仿,容貌相似,一旦互換衣冠、刻意模仿,近侍都常分不清。因此,他常邀成瑾入宮替替自己。他自出生便被立為太子,一言一行皆在人眼中,小小年紀深感疲累,只有「作為成瑾」時才能喘口氣。
直到成瑾大病一場,失憶又變蠢,加之他漸漸長大,察覺此事不妥,再沒那麼做了。
不料,真相竟是如此。原來最初讓方孝承心動之人是成瑾,多荒謬可笑。怪不得上一世方孝承選了成瑾。
他又想起上一世淪為階下囚的那段日子,那是他畢生恥辱噩夢,哪怕重來一世、一切都將不再發生,想起來仍舊齒冷膽寒。不止是對生死前途的恐懼,還有被所有人拋棄的痛苦。若非後來耶律星連主動放他,恐怕所有人就真當他死了。
他知道那是局勢所迫,他不是昏君,亦非暴君,因此歸國後沒有清算此事,他原諒了他們。可是,他永遠無法忘懷,當成瑾被眾人擁簇登基、與方孝承情意綿綿、得意風光的時候,自己有多絕望。這邊黃土隴頭白骨,那邊紅燈帳底鴛鴦!*哈哈哈哈……可笑!可惡!可恨!
——等等。
他被俘前,方孝承已經對成瑾動了真心,難道,那個時候成瑾恢復了記憶,與方孝承相認,方孝承才變了心?
那之後的一切難道是方孝承或成瑾設的局?!
不,不可能是方孝承……成瑾,是成瑾?是成瑾!是大病前的那個成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