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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璉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與勇氣,扯開了瑞王的手,衝出了殿門。
他只知道他不想成瑾死,別說他和成瑾並非血親,就算是,他也不要成瑾死。
成瑾是為救他而傻的,傻了之後比以前可愛好哄多了。他如今是世子,只要老頭暴斃,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瑞王,他可以養成瑾一輩子。這傻子很好養,給他好吃好喝,買好看的衣裳和有趣的玩意兒,他就會很高興,就會沖人笑,他笑起來特別好看。
可是成瑾從不沖他笑,傻之前不沖他笑,傻了之後還是不沖他笑,甚至連那條狗都能得到成瑾的笑,他卻得不到。他殺不了太后,殺不了皇帝,殺不了方孝承,殺不了陶一傑,殺不了春桃和谷音,可是他能殺掉那條狗。
如果成瑾願意沖他笑,他可以取代那條狗,他可以做成瑾的狗,狗能做的他都能做,狗做不到的他也能做。
「耶律星連!放開成瑾!他們要放箭了!他們要殺成瑾!」成璉嘶聲叫喊,可再不能前進,禁衛死死地拖住他,捂他的嘴。
呂由皺著眉,對遠方牆頭上的弓箭手做了個手勢,大吼:「孝承躲開!」
下一瞬,數百支利箭齊發,驟雨般向四周空蕩毫無遮蔽的耶律星連與成瑾射去。
「成瑾——!!!」
成璉被禁衛按在了地上,他竭力掙扎著,想向前爬,想離成瑾近一點,卻不能。
*
作者有話要說:
方孝承:?
耶律星連:哪來的野雞占老子篇幅、痴心妄想老子的老婆?
方孝承:@耶律星連,?
第59章
聽到成璉叫聲那刻, 耶律星連猛地將成瑾護入懷裡,朝後退去,速度極快, 如閃電, 如鬼魅。方孝承亦身形一閃, 擋到他倆面前, 以長|槍撥開紛亂的羽箭。
眾人眼前一虛, 看清時, 箭已落地,耶律星連帶著成瑾到了台階下, 朝宮門逃去。
方孝承持槍攔住呂統領, 怒道:「成瑾在他手上!不許放箭!」
呂統領深深地看他:「我是奉皇命如此。」
說完,繞過他, 喝令禁衛追圍耶律星連。
方孝承遠遠地對上皇帝冷漠絕情的目光,耳邊迴響起陳琰的聲音。
陳琰說:「時至今日, 其實你心知肚明, 他不是為了社稷蒼生,他只是想殺成瑾。」
是的, 他已經全明白了。其實, 他早該明了,只怪他愚笨軟弱,一味逃避,自欺欺人,就像幼年不愛詩文想學武, 卻不敢對父親言明。他總以為矛盾可以避開, 可以軟化, 可以自然而然地消失。
自幼所學皆教他為臣為子從君順父, 可如今想來,這一定是對的嗎?
若他聽從父親的話,沒有偷偷學武,當年他會和成瑾、太子三人死在東宮。非他居功自傲,而是當時確實無人救援,若不是沒人料到他會武,留下了這一處致命漏洞,當今的天子之位是誰坐未可知。
而皇權與父權何異?君父君父,君即父。他曾違逆父親、棄筆從戎,事實證明他做對了。那麼,誰又能說他不能違逆皇帝呢?
父親不一定總是對的,君王亦如此。
少時,他和扮成太子的成瑾躲在東宮的假山下挨著頭讀《封神傳》。讀著讀著,成瑾突然嘆氣。他問為何嘆氣,成瑾說:「我很喜歡哪吒,可是很不喜歡他的結局。」
方孝承不解:「他的結局……很好啊?」
成瑾冷哼道:「哪吒惹了禍,李靖要麼哭要麼怨,一味恨哪吒要連累他,毫無擔當。常言道,子不教,父之過。他但凡敢替哪吒受罪一點,我都沒這麼討厭他。哪吒倒是好男兒,小小年紀就敢擔責,自剔骨肉,不累旁人。後來李靖打他金身燒他行宮亦是只怕斷送玉帶,哪吒向他尋仇天經地義,兩人打一場,生就生,死就死,誰都不冤枉。偏偏這個幫李靖,那個幫李靖。我尋思著,若是李靖這個無能鬼占了上風,可沒這個那個跳出來幫哪吒。最可惡那燃燈道人,竟送李靖金塔鎮燒哪吒,逼哪吒再認這懦夫為父,噁心死我了,我若是哪吒,死也不從。」
方孝承震驚地看他,既畏懼又崇敬,一時間不敢說話,怕遭他蔑視。
成瑾戳他腦袋:「木頭,想什麼呢?」
木頭腦袋晃了晃,直愣愣地看著他:「我想說,但又怕你生氣。」
成瑾瞪他:「我有那么小氣?」
方孝承想了想,道:「那我說了。照你所言,豈不人倫皆亂了?若一人連父親都不孝順,想來亦不會忠順於君王。」
「為什麼要順從?」成瑾反問,「難道父親和君王一定是對的嗎?若是不對的事,難道也要聽從嗎?那我問你,若你爹要造反,你是幫你爹,還是幫皇上?」
「……」
「說啊!」
方孝承被此等駭人言論驚得先四處看看沒人,然後被他一味催促,猶豫著低聲道:「看、看誰是誰非……」
這話說得他心頭猛跳,時刻要厥過去。實在太叛逆了!他這小半輩子(時年8歲)沒想過自己竟有如此叛逆時刻!是、是太子舉的例子太叛逆了!
成瑾愛用雙手捧他的臉,此刻又這麼做,看著他的眼睛,說:「這不就是了?你也不會一味愚孝愚忠啊。要我說,一件事若不論是非,而論身份地位,那才叫人倫皆亂呢。」
方孝承怔怔地看著他,仿佛看見了新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