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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願望落空。成瑾不僅沒冷靜下來,反倒越發激動,臉色漲紅,渾身發抖,罵道:「我願意你八輩祖宗!」
方孝承聽他出言不遜,微微皺眉:「你——」
成瑾沒理他,繼續罵:「你這王八!我是什麼,她是什麼,你拿我和她當什麼?一個床上肏著,一個府里擺著,想得忒美了吧?!小爺我今兒算開了眼界,竟聽到這等沒臉的話,你可快別說了,真叫我噁心!」
方孝承越發不悅,沉著臉教訓:「我常和你說,身為世子,你當謹言,不要說這些市井粗話,成何體統。」
成瑾被他氣得差點厥過去,反倒笑了起來,笑出了淚花:「你在說什麼狗屁話?你一個王八竟然說我不成體統?是我哄騙人做了兔兒爺,還是我要娶個姑娘回去叫她守活寡?」
方孝承見他模樣可憐,心頓時軟了,緩聲道:「是我一時憤言,抱歉。可你著實是說了些激人的話……阿瑾,我們先不鬧,你且想一想陳小姐的難處。若能有別法,我是絕不會娶她的。但敬順伯家三公子與高其能等人都目睹了那幕,陳小姐著實是再難做人。」
成瑾剛將自己嚷得腦門嗡嗡,亂糟糟理不清,聽方孝承這麼說,覺得好像不是全無道理……可、可是……但、但是……然、然而……
方孝承見成瑾神色怔怔不再發火,知他聽進去了,暗自鬆了口氣,試探著將人攬入懷中,正要說些軟話,成瑾回過神、掙開他,後退一步,用發紅含淚的杏眼看他,似怒似嗔,似疑似悵,萬千心緒全生動地畫在其中,卻又是古今丹青聖手無一能畫出其三分動人的傾國顏色。
方孝承心弦猛地一動,目露驚艷,柔聲喚他:「阿瑾。」
成瑾卻忽然想起,方孝承平日幾乎只在那時候這麼溫柔繾綣地叫自個兒。
方孝承只見成瑾一副泫然欲泣的楚楚可憐樣兒,本能地疼愛起來,情不自禁地又去抱他。
成瑾又掙扎,可這回方孝承使了勁,不讓他逃,還低頭輕吻他的眼睛,將淚珠終於吻出來,立刻舔去了,很是咸澀,帶著淡淡的苦味,但方孝承莫名吃上了癮,吃得情熱起來。
成瑾站著沒動,他呆呆地、恍然地望著對面擺放的紅纓槍頭,忽然想像起來。
若他假意順從,先讓方孝承放開自己,然後衝過去抓起槍頭,朝胸膛狠狠扎進去……會死的吧。
他幾乎就真這麼做了。
可他終究沒有,他在迷迷糊糊中總記得自個兒還有什麼事沒做……
他很認真地、很努力地想啊想,終於想起來了:江懷找到了他母親的下落,江懷說可以帶他去找母親。
差點溺斃的他死死地抓住了唯一的這根稻草。
方孝承低低喘息摸索,正要解開成瑾的腰帶,冷不防聽到他輕聲問:「方孝承,你其實不喜歡我,是不是?」
方孝承一怔,這才察覺懷中人的異樣:像丟了魂,兩眼發直,嘴唇蒼白。
「阿瑾……」
成瑾抬眼看他,眼淚似流不盡,自顧自喃喃:「其實,我看得出,你有時也像別人一樣瞧不起我。我沒本事,不會讀書,不懂行兵布陣,只會遛狗鬥雞,聽個說書被人編排了還跟著笑。你除了哄我親熱時,很少和我說話。我和你說話,也不知你聽沒聽,催你一下就應一聲。我住你家前,甚至很少見你面。你每每一去北疆就是數月半年,一封信都沒給我寫過,一回來找我,就是要那個。」
「……不……」
「我哄我自個兒,說你向來不是話多的性子,可你若真喜歡我,怎麼會連隻言片語都沒有?有回宮宴,大冷天的,我愛俏,穿得少,當場凍得直哆嗦,成璉見著了都假模假樣地脫了披風給我,你卻只當沒看見。」
方孝承哭笑不得,不料成瑾竟小心眼地記著這樣芝麻綠豆的舊帳。只是,見他此刻模樣,方孝承不捨得苛責,甚至還打算好好地道歉哄哄。但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聽成瑾問:「是因為皇上也在那裡,你怕被他看見嗎?」
成瑾的聲音不大,可卻如一道雷響,驚得方孝承心都漏跳了幾拍。但轉瞬他便鎮定下來,猜想成瑾不是這個意思。他暗自深呼吸:「我是怕被別人知道,卻不是為我自己。若露了端倪,我在北疆不會有人說我什麼,可你在京城難免遭遇不堪議論。」
成瑾聽了這話,反倒笑了笑,只是眼中再無神采。他說:「你恐怕不是怕被『別人』知道,只是怕皇上知道。」
話到這裡,方孝承聽明白了。他本能地鬆開了成瑾,猛然回過神來,冷肅斥道:「胡說!你瘋了?」
成瑾依舊淡淡的,像只剩了一尊殼子,聲兒都沒了起伏:「是你瘋了。我那日進宮去找皇上,臨走,皇上問我手臂上的傷好了沒,他先前傷了同一處,你費盡心思為他尋到了一瓶好藥,他用了果然像從未傷過一樣。他用剩了半瓶,問我要不要。我看那個藥瓶十分眼熟,幾處天然紋路都與我曾在你身上見到的、你說是裝了『劇毒』的那個瓶子一模一樣。」
方孝承已從頭頂涼到了底。
成瑾又笑了笑:「我哄我自個兒,說劇毒用完了,洗洗,裝了新藥去給皇上用。反正我笨,信這種話也很正常。」
「……阿、阿瑾,你聽我解釋,」方孝承滿身冷汗,硬著頭皮拉他,「藥瓶有相似,你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