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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說話了,別過頭去生悶氣。
方孝承正無奈著,見顧公公送湯藥進來,忙退開幾步。
皇帝本想將藥碗砸了,可想了想,沒這麼做,只是繼續懨懨地靠著。
顧公公悄悄地對方孝承使眼色。
方孝承只好開口:「請陛下趁熱服藥。」
皇帝卻喃喃道:「藥中有毒,要毒殺朕……是皇兄要毒殺朕。」
顧公公急忙端著藥跪下,對方孝承道:「陛下明鑑,侯爺明鑑,藥是奴婢盯著熬的,一刻不敢懈怠,端進來前,奴婢親自試過,奴婢絕無二心啊!」
方孝承道:「不必慌張。」他看向神色悵然的皇帝,「大皇子早已伏誅,陛下是想岔了。」
當年,趁先帝被狼國所俘,大皇子在京城發動兵變,事先串通太子身邊太監下毒,好在被方孝承發現了。
此事成為皇帝心結,方孝承並不奇怪。
皇帝自幼尊貴,所見所懷皆是光明正念,那次卻遭同父兄長背叛,東宮被圍,屍體滿地,他幾度驚到昏厥。
說起來,那時成瑾也在。成瑾本是入宮向皇后請安,臨走說看看太子,這一看,正巧趕上。
難得他沒被嚇壞,雖然也害怕,但不添亂,緊緊地把太子抱在懷中。
那時甚少人知方孝承會武藝,方孝承都是偷偷地練,自己都不確信能行,可東宮死得只剩他仨,他行不行都得行。
於是他將心一橫,便要出去破敵,卻忽然被成瑾叫住:「方孝承!你、你當點心啊。不是我喪氣,若實在……實在不行,你爬也先爬回來。反正是死,咱仨得死一塊,不孤單,不害怕,不迷路。」
「……嗯。你照顧好太子。」方孝承只能這麼說。
說完,就要走,卻又被叫住。
「不過,你還是盡力打贏吧,實在不行……實在不行我也不想死……」成瑾哽咽道,「你這麼高高大大,腱子肉不能白長,飯也不能白吃。不然咱們在下頭一碰面,就算我和太子不輕看你,你自己也很沒面子。若趕緊就能投胎也罷了,若不能,你得尷尬多久啊。」
「……嗯。」
方孝承頭回實戰,本來還有點擔憂遲疑,被他一攪和,頭也不回地快步出去,省得再聽誅心之言。
……
皇帝吐血是意外,提起東宮舊事卻是故意。可方孝承只在言語上不輕不重地安慰,這令他很不悅,只當方孝承一心惦記著去北疆找成瑾,更不肯喝藥。
顧太監瞅瞅雙方,低聲對方孝承道:「藥得趁熱喝才最有效用。陛下此刻不信奴婢,這藥……奴婢斗膽,請侯爺伺候陛下服用。」
方孝承回過神來,一時不好推辭,只能端起碗,過去勸說皇帝吃藥。
皇帝果然肯了,欲語還休地看他一眼,低頭喝下他餵過來的湯藥。藥雖苦澀,可吃在嘴裡卻別有甜意。
方孝承見他喝了一口,鬆了口氣,叫一旁的顧太監過來接過碗繼續喂,一面有理有據地解釋:「陛下已經吃過一口,不必再疑心此藥有毒。」
皇帝:「……」
見皇帝沒接上這話,顧太監恨不得替主子接一句:說不定藥里此刻沒毒,奴婢現往裡加呢?!
方孝承覺得自己這話十分有理,足叫皇帝打消疑慮。他退到旁邊,催促地看了眼顧太監。
顧太監只恨自個兒剛剛沒更有眼力見兒地溜出去,叫北安侯無人差使。
半晌,皇帝回過神來,冷冷地讓顧太監出去。
顧太監忙將藥遞迴方孝承手中,然後出去。
方孝承這才恍然明白點,欲言又止地看向皇帝:「……事關社稷,陛下不可拿龍體兒戲。」
皇帝忍不住道:「朕只是想要你餵朕喝藥。剛剛你顧忌別人在,此刻只有你我,可以了吧?」
方孝承如今心系成瑾,想與皇帝說個分明,不必再糾纏不清,可皇帝剛剛吐血,若起了爭執,扯動心脈就不妙了。
想來想去,只好先餵皇帝吃藥。
皇帝終於吃完了這碗藥,又道:「朕好之前,你就留在宮中守衛。」
方孝承去心似箭,左思右想,決定還是說實話:「前日有人在狼國王城發現了世子蹤跡,他如今受耶律星連挾制,恐怕其中有詐。京城離那路遠,消息遲緩,臣想立刻過去主持營救。」
皇帝沒料想他居然敢直說!他居然敢——他怎麼敢?!
皇帝深深皺眉,正要措辭勸阻,方孝承在那胡說八道起來:「陛下與世子情深,臣害世子失蹤,令陛下數月憂心,才致使今日……臣犯此大罪,必要彌補。」
「……」
朕和那個蠢貨有屁情深!朕只憂心他不死!朕只憂心耶律星連是否發現了他的身份辛密才留他不殺,用以日後陰謀……
皇帝收回神思,正要委婉否認,見方孝承往地上一跪,沉聲道:「臣願立下軍令狀,若臣不能將世子安全帶回,傷了陛下拳拳手足赤心,臣以死謝罪。」
若那妖孽能死,朕封你做異姓王!
皇帝閉上眼睛,深深呼吸:「朕說過,朕雖與成瑾……情、深,卻也因此絕不願讓他因自身而有損你,這樣會令他無立足之地。因此,朕不能讓你去。你也說了,其中必是耶律星連用詐。依朕看,他早料到這個了。」
方孝承執著道:「陛下為世子吐血昏厥,若臣不能為君解憂,害陛下臥病,大榮因此乾坤動搖,日後不光世子無立足之地,臣亦無立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