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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還有連著胎盤的死嬰,以及許多零碎的骨頭, 這些骨頭啃得比往日乾淨的多。
樹木花葉凋零殘落, 盡顯蕭條。
文蜀打馬進城時掃視著道路兩排跪迎的百姓,出了些衣著華貴的肥豬之外, 普通百姓一個個瘦的尖嘴猴腮,肩膀頭子胯骨軸子支棱在身體外,在這夏季瓜果豐盛的年代裡,竟然有人面有菜色,跪了一會就搖搖欲墜。而城裡沒有任何貓狗,就算這些小東西會躲開人,也不該如此的寂靜無聲。
那些賣吃食的小販和開業的酒樓都沒了音訊,進城來連一點簞食壺漿的儀式都沒有。
靖難軍進了城門,就奉了軍令:「元帥有令,現在青黃不接,還沒收穀子,百姓們面有菜色,責令全城富豪開倉放糧。」
然後就強行幫人『開倉放糧』去,守備公子們有點好奇,看現在沒有任務,就跟過去。
老鄔整負責這件事,帶著張三、王七弟、郭勝等人滿城宣揚文蜀大王的德政。
殷小六很想看熱鬧,看她的劍就掛在馬鞍上,就撥轉馬頭跟去看開倉放糧、百姓們痛哭感恩的熱鬧。那場面又好玩又喜慶,只是很少見。
文蜀帶著臥虎黑騎和幾名副將,策馬走再南天門關的大路上。現在做著最喜歡的事依舊不高興,南天門關投降啾恃洸太快,白和溫守備聊了一路兵法,套取了大量資料,還沒驗證呢!幸而她臉上總是帶著高深莫測,胸有成竹的微笑,即使是被打倒抱頭鼠竄、舍下三萬兩黃金的家業時也不例外——稍微哭了一下然後就好了,恢復裝逼狀態。
老鄔問:「五姐,這地方咱們常來常往,有什麼可看的?」
文蜀撓撓下巴:「我覺得不咋對勁。你們覺得呢?」
郭勝沉聲道:「有,這裡怎麼看都已經被人洗劫過了。」
很多人的家門都被踹壞,路上有灑的一點麵粉和胭脂水粉的痕跡。
細妹嘆氣:「哎,匪過如梳,兵過如篦,這不是很正常嗎?」
葛權道:「姑娘,只怕他們洗劫的太徹底。」譬如這一城不攻自破、飢餓難耐的百姓。
文蜀勒住韁繩。
眼前正是一座高大宏偉,戒備森嚴的——銀樓。門前的血跡呈深褐色,這高樓的門楣和窗欞上全是插著的箭,窗戶紙全是新換的,看起來舊的已經被刺破。
三樓的窗子忽然被推開,一個健壯英武的男子高聲大笑:「若早是文道難大駕光臨,在下怎敢不遠迎。」
文蜀仰望他,原本需要仰望的大業堂堂主,現在也和自己客氣起來了!甚是滿足!簡直有些飄飄欲仙:「金兄,我一點威名不足掛齒。」
好樣的,你可不能倒閉,我的黃金還存在你這兒呢!
金官哥一個鷂子翻身,輕飄飄從三樓落在平地上,抱拳作揖:「文大王若說這話,叫我這守財奴無地自容。您如今貴為太子妃、這又好像是親自領兵?叫我官哥兒就好。」
文蜀翻身下馬,扶起他,也不管他如何勢利眼:「官哥兒,我走了一步旺運。你怎麼樣?」
「托福。一切都好,沒被蔣逆的官兵攻破。」
「庫存的金銀財寶都好?」
「托福,我巡邏至此,血戰三日,分毫不爽。」
文蜀自己還有三千兩黃金存在金陵大業堂,就怕這兩位堂主遭遇不測,將拿兌票不能兌換黃金。拍著金官哥粗壯、炙熱、血管隆起的手臂,笑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金官哥滿臉堆笑,深深作揖:「文大王走了三年背運,當有三十年旺運,黃天最是公允。往後我江南大業堂的生意,還要請娘娘多多關照。」
文蜀正要笑,耳畔忽聽一人疾馳而來。
殷小六飛馬回到近前,跳下馬來,幾乎撲進她懷裡:「大王!出大事了!幾家富戶都主動開倉,但是倉庫里一粒糧食都沒有!官庫里也是,一點錢糧都沒有。百姓們說張英關閉城門半個月,運走了幾千車東西,不肯開門的富戶全家男丁都被殺了,女眷都被糟蹋。百姓人家也是一樣,家養的雞鴨被殺了拿走,存的米麥也被搜刮乾淨。整個東天門關里,能吃的只有貓狗老鼠,也差不多都被吃乾淨了。今天一大早,守軍全部撤離了,他們趕緊開門投降,還不敢出去找吃食。」
金官哥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文蜀的臉色前所未有的沉了下去,忽然想起自己童年時的一些事,那飢餓……揮去記憶,只看眼下。也就是說打破這座城池,一點好處都沒有。什麼金銀錢糧,勞軍的充實自己腰包的都成了夢幻泡影。還得面對一城飢餓的百姓,放他們出城覓食麼,那就是亂成一鍋粥,都要去啃食附近的農田。
如果不放他們出城,人餓極了尤為可怕,短時間內也不能拿出軍糧來救濟百姓,那樣沒法打仗。要是每一個城池他們都這樣料理,自己就難辦了!打下來的城池要人口,有人口才能交稅交糧!
眾人都屏息凝神,等著元帥吩咐。
文蜀想了想,為今之計,要想讓這數萬百姓不作亂,只有兩個辦法。要麼儘快餵飽百姓,要麼屠城。顯然後一個辦法不是個辦法。
「拿兩千斤軍糧出來,熬粥給百姓。城中百姓不過數萬,每人二兩米熬粥足夠了,讓他們安靜,不許做亂。拿銀錢把城外地里的麥田、果樹上的果子都買下來,青麥做餅一樣能吃,果子亦能飽腹,現在瓜菜很多。護城河裡有魚,撈上來吃!不能再此地流連,還得往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