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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謹風雖不是他心愛的兒子,卻是嫡長子,又是太子。
再次提審葛淼,不多時,廷獄派人抬來一個門板,門板上有剝皮山豬似得一個人,散發著一股濃重的藥味。
廷尉拜上:「天王命我等嚴刑拷打,實不敢留情,只怕把人打死了也撬不開口。」
天王蹲在門板前面,伸手揪著髮髻把人腦袋拎起來,仔細看了看,確實是葛淼本人,也不嫌血污,就在他臉上擦了擦手:「阿淼,你十三歲跟隨我左右,我起兵時你是我的親兵,後來做了前鋒,先鋒官,將軍,我不曾虧待你,你怎麼能把我兒子弄丟呢?如今堂堂一國太子,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我這個天王的顏面何存?」
葛淼硬撐扣頭:「罪臣實在不知。」
太子叫我們千萬不要泄露,在內宮中的事,必須聽他的。說出太子在臥虎寨不難,難的是皇后和群臣會藉此發難,又說他丟人——被綁上山確實丟人,去別國做了人質都夠丟人的,何況是身陷匪窩。倘若太子能說降那個寨主,或曉以大義,或是誘以金銀爵祿,叫他們護送他回來,那情況就不同了。
天王暴怒道:「打碎你這把賊骨頭,你也敢說不知道!?」
廷尉:「天王息怒,臣已經拷打了五日,訊問數次,供詞雖然稍有出入,但大致相同。」
葛淼:「屬實是盜賊作亂。」
天王恨恨的戳葛淼的傷口:「火焚仙機井,宰殺縣尹,太子失蹤,一路穿州跨府驚擾百姓,你罪該千刀萬剮。商鹿要是能追查出來,還則罷了,如果查不出來,他和你一起上刑場!直娘賊,把朕的大魏當成什麼地方!敢在朕的國運之地為非作歹,南柯府那老豬狗只知道在槽子裡吃食,屁事不干,仙機縣那誰連帶著舉薦他的狗東西,都得抓來下獄!死了的都得刨墳掘墓,不許安息!」
葛淼昏昏沉沉,想起昨夜那個錦袍客的提示,雖然不知道那人是敵是友,但天師和太子的關係卻很好,太子也說過,天師絕不會在危急時刻袖手旁觀。有氣無力的等天王罵累了,大約罵了小半個時辰:「天王,何不問一問天師,他老人家能掐會算,必知端低。」
天王老臉一紅:「倒顯得我治家無方,山河動盪。也罷,天師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我就舍下老臉去,問一問他。叫太醫來,給阿淼治一治,現在別弄死了。要是太歲死了再拿阿淼陪葬。」
沐浴更衣,恭恭敬敬在道觀外焚香祭祀,天王蹲在兩張高桌落在一起的法壇上。
沒過片刻光景,天師就出現了,踏著宮殿樓閣之間的空氣,緩步從遠處走了過來。晚霞多嬌媚,照在天師的銀絲山河氅上,輕紗飄飄,渾身上下流光溢彩。
天師生的童子面貌,臉龐和身上都沒有一絲皺紋,一頭白髮中只有幾縷黑髮,行動時追風踏月、舉手間賣弄神通。
天王看了無數次,每次都覺得震驚,再拜:「神仙!!」
莊陽子卻問:「你請我下凡,定有要事。莫非是為了太歲?」
葛謹風的乳名就叫小太歲。
天王高呼:「真神仙也!正是弟子的兒子,前往仙機縣取水時,忽然遺失。拷問從人,個個含糊其辭,說不清根由,就說是盜賊四起。」
莊陽子微微頷首,一甩拂塵,掐指尋紋。一陣眉頭舒展,一陣愁眉不展:「陛下暫且安心,太子自有奇遇。」
天王立刻放心,又聊了幾句,不敢多耽誤神仙閉關修煉,轉身離開。
莊陽子回到道觀中:「更衣!我親自走一趟,去瞧瞧他是活著的奇遇,還是死了的奇遇。」
……
臥虎寨的事物繁多瑣碎,葛謹風不到十天功夫,記了半本出售私鹽的帳,幫鬥毆的男女老少評理五次,斷案兩回,教了八個學生,夜裡還要被寨主揪住對談,講述一些大魏官場上盤根錯節官員關係,以及兵法、歷史。
而文蜀除了厲兵秣馬和習練自身武藝之外,就是打坐練功,到晚上讀一讀兵法,倒頭就睡。
現在正在被城裡請來的裁縫量身量,定做喜服。
葛謹風又累又煩,還有幾分隱秘的興奮,他頭一次跳脫出太子的身份,全憑自己的智慧去做一個人,做一些事,第一次並不用考慮雙方背景就去斷一個案件。事情雖然很小,他卻以小見大,自己繼任天王之後,會有多麼快活:「琴童,人生恍若大夢。」
琴童淚眼汪汪,只覺得太子一生太慘了。
葛謹風卻笑:「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而今塵盡光生,照破青山萬朵。」
裁縫:「相公穿衣裳有什麼喜好?是要收緊一些,還是放寬袖子?」
葛謹風正要說話,只聽屋外大聲喧譁,人們紛紛扔下手裡的東西往外跑。
他直接往外走,琴童囑咐道:「腰身放鬆,袖口收成箭袖,我們公子喜歡前後開片的褲子,合圍也行,別在正面交疊。」
來了一個壯年道人,打翻了十幾個人,闖到山上來:「聽說文寨主又要成婚,三番五次便宜了小白臉,莫非看不上俺?叫她出來!我要和她賭鬥!我贏了她,她就得給我做老婆!」
段玉衡段玉嬌倆人直接把風公子拎起來,架回屋裡:「這道士橫行霸道慣了,你別往前站。」
葛謹風氣不打一處來,嗔怒道:「他是個什麼東西,也敢來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