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頁
一群農夫構成的防禦陣線在六千鐵蹄面前, 瞬間化為烏有, 踏過去, 連人帶長矛,一起踏過去。
見了太子,不提馬蹄上點點血跡從哪裡來, 軍營中燈火通明,戒備森嚴, 暢談國事家事天下事直到深夜。
葛謹風捨不得舅父,不急於進攻,請他休息一日,兵馬也休息一日, 拉著舅舅聊到深夜。從天王的葬禮儀式談論到各國可能會有的態度——以及對文蜀的態度,又談到經過整頓的南柯府有多好。
溫守備有些猶豫的說:「臣以為,此次平亂, 是商奇總立下頭功, 這是幸事,只是……」這次誰能繼承皇位, 文蜀有了更大的話語權。原本如果是某個守備之子過繼給他們,那麼守備的軍隊和臥虎軍,誰都不敢輕舉妄動,需要爭相討好天王。現在這個平衡被打破了,不論她是親自生一個,還是買一個、搶一個漂亮孩子過來,就說自己親生的,都容易說動太子。
葛謹風明白他未盡之意,笑了笑:「這都是天意。上天自有安排。」
溫守備端詳他許久,想試探他對天師的態度,又想起自己聽說的,在天王遇刺之後,太子依舊是厚待禮重。若要直接問,不敢,太子也不會願意說實話:「是天師玉成的姻緣嗎?」他們似乎很熟,會不會是做扣賺你?天師勾住了天王,她來抓住你,你們父子兩代人都要落入羅網。
葛謹風沒懂他的暗示,他終身都和仙人跳之類的事無緣。想透露一點計劃,又怕舅父真的信天師。「不是,也不全是天意,是人心。文蜀眼光不壞。」桑三郎太不像話,她就打算換人,結果我就去了,我要是不去,還會有別人家派去拜井求取神仙水的公子、書生。
溫有容忍了又忍,和煦的嘆息道:「先皇后,我姐姐生前從來不信僧道,常說他們是蛀蟲……比乞丐還傲慢幾分。天王自幼虔誠,常常和她爭論這世上有沒有神佛仙鬼,爭來爭去,哪有證據呢,幸好那時候夫妻恩愛,說不通照樣是夫妻恩愛。」
葛謹風心頭一動,騰然想起幾個臭道士背地裡議論,說先皇后早逝、太子肢體不全是不敬道人的罪過,哄的天王大把掏錢做法事超度先皇后,後來天師把他們排擠走了,天師不這麼說。天師雖然該死,這些道人也不該活,得找個什麼由頭把這些道人都殺了。我娘說得對,分明就是蛀蟲。打掃廟宇的把自己當神仙,自尊自貴,看守庫房的把金銀當自己家的錢財,這些人都該死。心裡記帳的小黑本上剛殺了一大批,又列了十幾個道人的名字上去:「文蜀也這麼說。」
溫有容微笑點頭:……其實我不想提她。
葛謹風也看出來了嗎,只好改換話題:「舅父,我有一事不明。江湖月旦評,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誰評的?這東西一月一改,只是虛名沒有實利,偏偏天下人趨之若鶩。文蜀也不能免俗。」
溫有容:「臣只聽說過那個月評,看過幾本,上京府里沒有江湖人士名列其上,官員又不被列入排名,因此並未在意。」
葛謹風道:「說起來奇怪,也不知是誰評的,也不知是誰刻印出書,但每月都有新冊子風行天下,而且……時間相差不多。這小冊子不大,但每個月江湖中發生的大事,高手決鬥、門派之爭、武功招式,都在其上。大多是證據確鑿,一點疏忽錯漏都沒有。文蜀殺了青龍莊,第一件事,就想她的排名要升高了。」
溫有容:「追名逐利,在所難免。評選名次有什麼標準?」
葛謹風卻覺得迷霧重重,之前忙的顧不得談論這件事,現在越是談論,思路越清晰:「需要把自己做的事,時間,地點,全都宣揚開。乍一看似乎沒什麼,我總覺得不大對。如此一來,號稱行蹤詭秘的江湖中人,不僅行蹤和實力完全為人所知,就連行事和冤讎都記錄在案。還有,文蜀那招批逆龍鱗,也是月旦評選入四大謎團的。」
溫守備動容道:「好妙的法子!近些年來,這些藏頭露尾的鼠輩,確實都囂張了,爭先恐後的出頭露臉,能把持住的老成人也被子侄輩捧上天。臣原以為是朝廷放縱之故。」
葛謹風拈著茶杯,嘆了口氣:「好是好,可惜不是朝廷評選的。大魏的山川河流,荒山野嶺,被這些江湖中人占據了,又叫外國人知道是誰占了某山某河,其人善於那門拳法,有哪些伎倆。這似乎是我失職。」
他忽然心裡一動,想起另一件不好的事,既然人人都對江湖月旦評奉為圭臬,這幕後主使是不是能憑藉排名鼓動江湖中人互相仇視殘殺?
溫守備也沉吟良久,這東西可怕,但也不算太可怕,軍中的斥候在打聽情況、造謠生事、蠱惑人心方面比這強多了。「殿下,有哪個國家不在江湖月旦評的名錄上?」
葛謹風:「金童。」
金童應了一聲,去旁邊的書桌上翻了翻,拿出一本薄冊,正是九月初最新一版,奉上。
溫守備接在手裡,這是個粗糙的小冊子,印刷不精美,看起來和廟觀中經常發放的《勸善書》《因果故事》質量差不多。打開來仔細閱讀,前三頁是天地玄榜單。文蜀上升到地榜第五,第四是鹿鳴派鹿掌門,地榜第一是屠毅,第二是林尊(第一次上榜)。天榜上除了天王就是開宗立派的大人物,排名第一的卻是塞上悲王。
往後一翻,介紹了臥虎文道難憑什麼在七月份的31名,攀升到八月份的第4名——因為她殺了葛雲崖,九月份的第5名——因為林尊空降排行榜。「塞上悲王憑什麼名列第一?就憑他那妖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