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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嫂子:「說起這事,您就問對人了。俺打小在這旮開茶攤,十里八鄉的事都知道。可要問惡虎山還是臥虎山,俺們倒是都不大敢說。」
侍衛阿淼抬手將腰刀拔了半截,呵斥:「好刁民!在這裡賣弄!天使問你什麼,你如實說便是,什麼樣的惡霸大的過天王老子?」
公子微微挪了一下。這話說的奇怪,但願別被天王知曉:「阿淼。」
劉嫂子吃了一驚,吞吞吐吐的開始說:「您可別跟人說是我說的。原本是叫臥虎山,後來山上優來了一夥老實本分的流民,逃難至此,開荒墾田,採藥打獵,也擺攤賣茶飯,本來生意興隆,老老少少的都餓不死。那青龍山的少寨主瞧上人家寨主姑娘長得好長得俊,非要求娶,不成啊,青龍山少寨主那好傢夥的,長得醜身上還臭,迎風臭三丈,人家姑娘不答應,他就造謠抹黑,勢力大,叫手下的店鋪嘍囉都放話,嚇唬過往客商,說惡虎山專門截殺路過客商,嚇得人吶,怪可憐的。前些年還想拿黃精、地黃、葛根,叫俺們幫著寄賣,誰敢得罪青龍山吶。」
若不是一路上的茶樓酒肆、官道邊上的茶攤消息靈通包打聽,婦人們又最好傳閒話,眾人都要懷疑她知道的太多了。
公子問:「竟有此事。倒也不意外,我這一路上的見聞,這也算不上觸目驚心。聽說那臥虎山上有個什麼大王?」
劉嫂子:「聽人說有個大王墳。也不曉得是哪朝哪代的大王。每年還有幾個文人博士去瞧碑,都來我這兒問路。雇我家男人背書箱、爬山引路。客官若要人帶路,我家男人可是又便宜又可靠。」
侍衛斷然拒絕:「用不著。我們不去山裡。」
劉嫂子悻悻的退後兩步。
另一個小廝殷勤的捧過茶來:「郎君,請用。」
公子喝了兩口茶,對左右說:「我倒知道人言可畏,沒想到山野之人也躲不開這一遭。看來除非餐風飲露,世間倒沒有無憂無慮的日子。」
小廝:「郎君,人都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您如今倒是體悟了天王的心得。」
公子葛謹風暗自嘆氣,心說這笨蛋,我見天下疾苦,貪官污吏,百姓生計何其艱難。若像天王那樣見事情紛繁複雜,又不能快刀斬亂麻,就乾脆避而不見的,算什麼英雄好漢呢?這話是大不敬,非但不能救人,還要再興大獄。
也只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裝聾作啞圖一個保全自身。
實在是可恥可恨。
正在說話間,一個農夫背著一擔柴,那柴綑紮的比他腦袋還高出二尺去,腰上別著斧頭,身邊跟了個跑來跑去的半大小子,往茶攤這邊走。
劉嫂子指了一下:「那是我家老不死的。我去叫他走開些,別來礙貴客的眼。」
她拔腿就跑過去,一片式的裙子紛飛,露出兩條曬得微微發黑的小腿,跑到眼前,一把揪住了,小聲說:「去,快去山上報告大王,來了一夥有錢的,為首的公子哥兒挺好騙的,我給他弄去遊覽大王墳,你可叫她記住的,是我給哄過去的。那好茶器,比我的奶還白,有這麼一件好茶器,夠咱們吃大半年的。」
農夫沉默的卸下柴火,打算抽出一根粗木棍預備著進山防身,應了一聲:「你這婆娘真吝嗇,倒給我拿點大餅鹹菜。二十幾里地,餓著肚子叫我走過去?」
劉嫂子回去拿了兩張煎餅,卷了一把鹹菜絲,拎了一袋子水,大聲嚷嚷:「可真不巧,半路上有個人餓暈了,我家這敗家漢子,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還要幫人扶危濟難。你瞧著吧,等他餓暈的時候,可沒人給他一口剩飯。老東西,拿去,快滾。」
農夫被踹了個趔趄,把煎餅卷了卷塞進懷裡,緊了緊腰帶,慢慢走遠了。
葛公子暗自感傷,雖說是貧賤夫妻,那男人倒是心善,女人也只是嘴狠。看從人們都就著熱茶啃了燒餅肉餅:「多賞點錢。」
小廝嘆氣:「公子,這婆娘說不準是看你有錢,又是菩薩模樣,故意裝腔作勢的騙你的錢呢。」
公子感嘆道:「總歸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他們這一擔柴挑進城去賣,還要交柴稅、城門稅……唉。這婦人若是裝腔騙人,也比前面那下蒙汗藥的茶攤,半夜明火執仗的客棧要好許多。金童。你看她面有菜色,筐里也不過是些野菜芽,怎麼會是壞人。」
小廝和侍衛們想想,太有道理了。
一行人結了帳,到了當做上馬石的斷碑旁。
葛謹風低頭一認,這斷碑上磨的模模糊糊,勉強認得出[尋樂不堪哭困,未識苦與樂同]的殘句。粗刻了齊王、秦王的別名,正是幾年前天師為天王謀劃的壓勝法。
用了三五年,列國的大王、天王各個身強體壯,倒沒有一個死了的。
大魏天王依然深信不疑,只等見效。
可惜這斷碑上飄逸的筆體,縹緲的詞句,毀於一旦。
一行人進城去,這傳說中神仙隱居的縣城,也不過爾爾,七個乞丐在城牆邊曬太陽捉虱子,城門邊的地溝里淌過去一個死嬰,在垃圾上卡了一會,幾隻貓兒伸爪去撈,卻沒撈著,被水衝著漸漸飄遠了。
幾個衣不蔽體的老人和小孩在集市上撿別人棄之不要的菜梆、若撿到一點旁人吃剩的殘羹冷炙,頓時無限歡喜。
縣衙差役痛鞭一個倒地不起的役夫,狠打了一會,竹鞭打的劈啪作響,擦著汗啐口唾沫:「原來是死了,還當這廝偷懶吶!去,叫他家裡來收屍,別忘了討報信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