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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了指窗口,見老鄔點頭,就從腰間拔出短刀和鉤子,順著窗縫伸進去,三撥兩弄,打開了插銷,借著月光往屋裡一瞧,窗口長凳上躺著一個壯士,床邊腳踏上躺著一個苗條俊俏的小廝,床上還有一個人。
輕輕跳進屋裡,先按住壯士的睡穴,讓他牢牢的睡死過去,隨即又弄暈了小廝。
葛謹風前半夜琢磨奏本的遣詞用句,似睡非睡間感覺到一股小風,睜眼一看,黑漆漆的強盜手裡攥著一把明晃晃的刀,從窗口輕輕的進來。
驚的他抖了一下,現在叫嚷起來,隔壁的侍衛能衝過來護駕,賊人給我一刀卻近在咫尺。
文蜀專心致志的弄暈小廝,往床上瞟了一眼,繡了百花圖的紗帳,裡面的衣裳被子都是銀子一樣閃閃發亮的絲綢,裹著個纖瘦白嫩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兒。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廝倒是肌膚如雪,貌若好女,十指纖纖的提著被子,蓋住下巴,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掀開帘子仔細打量,確實是好相貌,未經一點風霜世事的面龐,頗有些惹人憐愛,鬢髮烏黑油亮,朱門府邸里拿民脂民膏餵養出來的肥羊。大概是那種見了烈馬會以為是老虎的小廢物。
葛謹風最會裝睡,在別人的刀鋒下都能呼吸平緩,不留破綻。
文蜀看了兩眼,也有點為之心動:「真是蓮花少年。」去旁邊卷了金盤銀碗白陶盞,仔仔細細的原樣用軟布墊好,擱在褡褳里。再找,沒錢,沒有金票銀錠,看起來金銀細軟都不在他屋裡,只有衣服器具。翻來翻去,又找到一個印,黃澄澄的看起來是銅,拿起來一掂就驚了,是金的。那層層疊疊疊疊的篆字,不認識只知道是九疊篆。
葛謹風眯眼看她,見這強盜在月光下辨認太子金印,看起來他不認字。借月光看得清楚,這人身高七尺,姿態挺拔而灑脫,頭上無幘,兩道濃黑的劍眉英氣逼人,一雙虎目,圓而明亮,窗口的微風吹起她茂密的頭髮中那細密的短髮,看起來血氣強壯。
長得是俠義之士,可惜是個貪心的強盜,也是,大凡英雄俠女,其實都是自吹自擂,本質上全是強盜。
文蜀對著金印哈了兩口氣,從黑灰色夜行衣下面扯出一截小襖,小襖的里子是淺粉色,拿金印往上一蓋。金印不要,她雖然沒文化,也知道縣令不過是銅印——借來把玩過。印好了回去讓書生辨認。
老鄔:「汪嗚~汪汪汪~」前門有人回來了。
他這一叫,後院的大黃狗也跟著叫了起來。
文蜀並不著急,從偷改成搶也沒關係,慢條斯理的在旁邊挑選器皿物品,還拿了兩個繡工好的令人震驚的荷包。
葛謹風一動不動,不敢出聲,任憑她為所欲為。
心裡深感羞憤,為這命運,為自己在京城的困境和此時此刻的困境,幾乎五內俱焚。
樓下傳來葛淼等人回店、輕手輕腳上樓的聲音,對天下大勢的低聲談論。
而太子本人的困窘,沒有人發現。
文蜀如同在菜窖和倉庫里挑選自己的東西,選了一會,顛了顛重量,太重恐怕包裹禁不住,壓碎壓壞了得不償失,一些東西揣在懷裡,差不多了就要走。
又回到床邊,探手進帷帳,在他臉上摸了一把,果然滑嫩細膩略帶幽香。
這廝裝睡裝的倒是認真,或是嚇得不敢動彈,嘻嘻。
葛謹風憋屈又憤怒的忍耐良久,他實在想不明白,一個盜賊,怎麼敢露著臉、在別人的侍衛回來之後,還翻動東西,搗鼓器物,甚至還挑三揀四。也就是說,就算侍衛都在屋裡,這廝也敢狂妄無禮的入室行竊。
他等了一會才緩緩坐起來,用手帕仔細擦了擦臉,臉上被她摸過的地方似乎很髒。碰了碰床邊的小廝,倒還活著,只是沒有聲息。自己斟了一杯水,一瞬間無數委屈苦悶都湧上心頭,強烈的憤恨和殺意在胸中激盪。
暗下決心,只要自己能熬到天王歸西、自己繼位的那一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誅殺朝中十大奸人,第二件事就是派人回到仙機縣,把這賊人捉出來,梟首示眾!
三筆兩筆寫出這婦人的長相,以免強烈的憤恨扭曲記憶,恍惚了她的相貌:鵝蛋臉微方,濃眉,圓眼,高鼻,薄唇,膚色甚白,身長七尺。
寫完之後,憤然摔筆。
葛淼還沒睡著,驚起:「公子,怎麼了?」
葛謹風裝作不知道他出去了:「遭賊了,你不知道?」
阿淼啪啪啪給自己三個大嘴巴子,跳起來赤腳跑到隔壁,四周一打量,見桌上塌上一片狼藉,眼淚差點落下來,他就住在公子隔壁,這房屋牆壁似乎只是一層木板,自己若留在隔壁,肯定能聽見聲音。倘若公子被入室搶劫的賊子所殺,自己逃入山林落草為寇,才能免去一死。
膝行上前,驚的他渾身上下酥軟,像個柔若無骨的舞女:「阿淼萬死!公子…受傷了嗎?」
「適才恐被賊人所傷,只好假寐。」葛謹風淡淡道:「幸好寶珠、玉璧、金印都在。看來這賊子也察覺了你我的身份。縣尹也知道,盜賊也知道,自入城以來大肆宣揚了嗎?」
阿淼慌忙思考,太子回去若是啟奏天王,說自己喝酒誤事,讓盜賊入室搶劫行兇,只怕要被派去戍邊。必須趕緊彌補,跪著啟奏:「殿下,公子,我看那店家賊眉鼠眼,他們迎來送往,就以出賣消息為生,他還知道屬下出入的時間。那個,那刻意湊近公子的柳十郎也有些可疑,屬下派人跟蹤,柳十郎與縣主簿私下會面,理應抓起來嚴加拷打。還有常在店外遊逛的父女倆,常來賣糖賣乾果賣唱,也有幾分形跡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