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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瓏就沒再說話,似被抓了現行,無可辯駁。
申姜當然就不能放過了,一邊立刻安排下面人,回北鎮撫司報信,儘量請指揮使和嬌少爺過來一趟,一邊親自盯著盛瓏,防止嫌疑人做別的事。
盛瓏明明知道被發現了,明明知道這件事意味著什麼,竟然還能沉得住氣,沒有反對,也沒有說話,把剛剛收拾好的樹葉放到桌上,該看戲看戲,該喝茶喝茶,該吃點心吃點心……好像沒事一樣。
把申姜一個大老爺們都給整虛了。
難道是他看錯了?這回又冤枉好人了?
還好,嬌少爺總不會負他,真的帶著指揮使過來了!
對著一個小姑娘,輕不得重不得,總不能上板子打一頓叫人招吧,申姜真的沒轍,幹不了這活兒啊!
「你們可終於來了!」
申姜拿著桌上裝好的樹葉小瓶子,打開給葉白汀看:「少爺看看這個,是不是就是婁凱胃裡的東西!」
葉白汀一眼就認了出來:「不錯。」
正是英國短葉紫杉。
他看向盛瓏:「知道這是毒物麼?」
錦衣衛指揮使到來,盛瓏不敢怠慢,從窗邊桌子起身:「知道。」
這個院子並不算大,建築有些古舊,冬日一片蕭條,窗外見不到什麼好風景,房間裡也是,面積不大,人一多便顯的逼仄,跟青春妙齡的少女很不般配。
少女本人卻並不計較,或早已習慣,眉眼如歲月中安靜綻放,又無言凋謝的梨花:「此物劇毒,同茶葉很像,服用過多立刻致死。」
「這是你的東西麼?」
「是。」
「從何處購得?」
「叫下人置辦的。」
「哪一個下人,自何處得來?」
「我的貼身婢女,去年到了年紀,打發出去嫁人了,」盛瓏眉眼平靜,「至於到底是從哪裡買的,我不知道,估計尋到她,她也不會知道,都是內宅女眷,輾轉著在外頭打聽消息,一道一道不知都過了誰的手,到底是誰在賣,想來也查不清。」
接下來也不用別人問,盛瓏自己就說了:「我雖買了它,卻並未用過,早早置辦了來,是準備放在嫁妝里,待嫁到王府,給那個畜生用的,誰知婚事還沒成,那個畜生就死了,這東西再無用處,只能收起來。」
葉白汀眯了眼:「你準備殺了魯王世子——在洞房花燭夜。」
盛瓏就笑了,眉眼無盡涼薄:「那樣的畜生,不該死麼?」
仇疑青道:「你也可以選擇在沒嫁過去的時候動手,還不用折了自己。」
日常自由出入魯王府,還被世子另眼看待的女人,會沒有機會下毒,非要賠上自己的一輩子麼?
「世間男人皆薄情,不管你是娘親,髮妻,還是兒女的生母,只要他們想不在乎,就可以不在乎,我寧願做寡婦,也不想在閨閣耗費時光,等待一個不知道怎樣的男人,匆匆嫁了。」
盛瓏很有自己的打算和想法:「沒了世子的魯王府極好,沒有公婆需要伺候,也不像以前那樣是別人的眼中釘,好好經營,未來日子定會不錯,姐姐的兒女也很好,我想替姐姐看著她們成才,嫁夫娶妻,生兒育女,直到我老死。」
不知怎的,這話在普通人眼裡定是暮氣沉沉,需要批評鼓勵一二的,可盛瓏在說這話時眼底卻有光,仿佛這就是她所能追求到的,於她來說最完美的生活。
仇疑青:「你昨晚在哪裡,做了什麼,可有人證?」
盛瓏:「昨天下午從王府回來,感覺很累,便沒強撐著精神做別的事,吃過飯就歇了,房門都沒出……大人若有疑問,可問詢府里下人。」
「知道鄭弘春死了麼?」
「申百戶這般大的官威,一來又是問話又是看東西的,自是知道了。」
「你和死者可否相熟?」
「相熟談不上,」盛瓏眉眼淡淡,「鄭弘春此人油滑市儈,見著好看一點的女人都走不動路,也不管別人是誰家夫人還是小姐,他都敢搭話,昨日我同他說話的時候……幾位應該見到了,我看到你們站在人群遠處。」
說到這裡,盛瓏頓了一下,突然笑了:「你們來尋我,可是奇怪了,現在最該找的,難道不是燕班主?那男人昨天離開前,還跟燕班主喊話,說晚上等著她,讓她一定不能遲到……」
葉白汀注意到她的表情,突然問:「你和燕班主很熟?」
盛瓏話音仍然淡淡:「談不上熟悉,多少聽說過一些事。」
葉白汀和仇疑青對視了一眼。
案子辦到現在,真相還未出來,故事倒聽了幾個,都很令人觸動,如今再聽一個,也無不可……
兇手的最終動機,或許就隱藏在這一個個故事裡。
「盛姑娘都聽說過什麼?正好今日有暇,不如說說?」
「幾位若真想聽……」
盛瓏就笑了,請三人到窗邊就座,叫下人上了茶點:「我便在背後說說別人的是非。」
「這位燕班主,其實也是個可憐人。所有人見到她的樣子,無不以為她煙視媚行,遊戲人間,不把男人當回事,也不把自己當回事,隨意輕賤,可從沒有人想過,她是真的願意成為這樣子麼?」
盛瓏聲音舒緩清淡,似開在四月里的梨花,有一種寧靜之美:「她從小失怙,由寡母拉扯著養大,家中沒有男丁,連父親的田產都留不住,母親雖年輕,身體卻不好,怎麼過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