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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無事,仇疑青便抬頭,看起了這幕戲。
故事是新編的故事,戲也是新鮮排演的,有些地方尚未圓融,但看起來很流暢,頗為引入人勝……這是葉白汀提了方向,想要傳達的東西,和戲班一起創作的短篇小故事,時間不長,也正好能將一些東西表達清楚。
人心多情,不管是親情,愛情,還是友情,深切之時,總會願意為了對方付出一切,哪怕生命,殊不知,對方要的並不是你的生命,而是你的平安,要的是往後長久的陪伴,雙方固然可以默默為對方付出,對方不需要知道,可這些沉默的時間,那些在誤會中錯過,明明可以不失去的東西,總是有些遺憾的。
當這些過往成為故事,警示著世人,要珍惜彼此,珍惜現在的時光,世人懂了,悟了,帶著歡欣擁抱生活,可故事裡的人呢?他們已經遺憾的因為這些錯過和沉默,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最珍貴的人……
不可憐嗎?
戲台上的父母,夫妻,子女,都懷了一顆為彼此奉獻的心,想要默默承擔所有,有的露了餡,惹的哄堂大笑,有的丟了命,只能變成鬼魂常伴最愛的人左右,最愛的人卻看不到……一幕啼笑皆非的故事,讓觀眾大笑又沉默,最後轉成長長一嘆。
仇疑青看著戲台,若有所思。
小劇時間不長,總會曲終人散,台上人穿著戲服出來行禮謝賞時,仇疑青轉頭,不見了葉白汀。
心下一空,剛要跳到高處去尋,卻發現葉白汀就在他身邊,比先前還近了些,只是換了個方向,他才沒第一眼瞧見。
小仵作似乎對街邊小販正在做的蒸糕感興趣,蹲在一邊等著這一鍋熟,因夏夜熱,只看蒸糕似乎有些不夠,眼睛就總是往對面冰酪攤子上看,那邊大娘做的,新鮮一輪也要出來了,可他人只有一個,蹲得了這個蹲不了那個,總要做出取捨……小仵作蹙著眉,很為難的樣子。
似乎有很久,沒見到葉白汀這個樣子了。
仇疑青想起,小仵作一直以來都有些嘴饞的,最初開始一起辦案,因剛從詔獄出來,葉白汀各種食慾都很旺盛,什麼都想嘗,什麼都想吃,甜的,鹹的,香的,尤其是辣的,總會饞,但那時他身體不太好,他便總是盯著,控制著他少吃些,每回見人沒精氣神,想哄一哄,只要帶回新鮮吃食,小仵作就會非常開心,那種開心純粹的笑顏,像陽光一樣,很容易讓人心暖忘憂。
後來……這種時候就很少了,小仵作身體慢慢轉好,不必再控制飲食,他也不窮,就放下話去,隨便小仵作吃什麼,都儘量滿足,再後來葉白芍來了,疼弟弟疼的跟什麼似的,恨不得頓頓飯都要自己盯著做,小仵作便是再嘴饞,人前看到的也少了。
歲月流轉,世間經年,有些人永遠都不會變,真好。
仇疑青想,會不會葉白汀七老八十,頭髮都白了,還會這般嘴饞?
他壓不住唇角笑意,轉身去了冰酪攤子,從大娘手裡買了一碗冰酪,走過來時,發現蒸糕也好了,順手就挑了一塊……最小的,小仵作只是饞,想體驗一口,太多了怕吃不下。
葉白汀走的太久,站的也累,這裡又沒凳子,他就想蹲會兒,仇疑青買東西,他當然看到了,給誰的也很明顯,仇疑青又不愛吃零食……但他沒接。
二人一站一蹲,仇疑青個子很高,葉白汀得用力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小仵作脖頸高仰露出的皮膚,繃起的弧度……很容易讓仇疑青想到某個瞬間,他喉頭滾了滾,聲音有些啞:「……我錯了。」
葉白汀:「錯哪了?」
「淹死的,都是會水的。」
既然會水,為什麼會淹死呢?可能因為大意,可能因為輕視,可能因為過度信任自己的能力,看輕了水的危險本身。
仇疑青眸色墨色沉浮:「我在邊關之時,越是打難打的仗,越會注意自己身邊危險,時時提醒自己要小心,不受傷,才能堅持的更久,遂每回到最後,反而狀態不錯。可若是不需要什麼戰術的仗,比如對方很蠢,或者連兵數都比不過我方時,我就很容易受輕傷,因心中對危險的判斷預警程度不一樣。」
「這次也是,我沒有保護好自己,對著三皇子的黑衣人,有股不滿的發洩慾,見你受傷,也很自責,這個受傷的人該是我,該要受到懲罰的人也該是我自己……是我太放縱了。」
葉白汀哼了一聲,還是蹲在地上,沒起來。
「這齣戲,是你讓人排的?」
仇疑青看出來了,視野滑過小戲台:「很溫暖,我很喜歡。你連那些誤會的時間,那些遺憾的錯過,都不想出現在我們身邊,我怎麼可以這麼莽撞?」
他低了眉,看著小仵作,頭頂是浩瀚銀河,眸底是皎皎彎月,聲音溫柔的不行:「我心悅於你,自該珍惜你的一切,保護你的財產——我也是你的,怎麼可以不珍重自己,讓你難過?」
葉白汀心中微暖,這狗男人氣人時真氣人,說起情話也是真的會。
「知道錯了就好。」
葉白汀勉為其難的伸手,接受了狗男人的道歉禮物,嘗了一口,眼睛倏的就睜大了:「好吃!這個好香甜,怎麼做到的!」
他仍然蹲著,不起來,仇疑青就去旁邊問攤主借了個小馬扎,讓他坐著吃,見他忙不過來,還幫忙端著冰酪碗,方便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