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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茶樓,有些特殊之處,就在三樓拐角,」仇疑青問除賀一鳴之外的堂上幾人,「你們可知曉?」
所有人都搖了頭。
唯賀一鳴沉默不語,一點表情都沒有。
「怎麼不說話了?」仇疑青看向賀一鳴,「你也不知道?」
賀一鳴:「我不——」
仇疑青:「你不知道也正常,若是知道了,就不會把染上顏色的衣服——留那麼久吧?」
賀一鳴眼皮一跳,顯然是想起來點什麼。
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申姜拿了那套他當日穿過的衣袍,抖開,展示給所有人看:「衣角邊緣的紅漆,賀大人怎麼解釋?」
衣袍清洗過,很乾淨,甚至還留有淡淡皂角味道,可衣袍內里,鑲邊白里的部分,有一處紅色非常明顯,不大,像是一條很短的細線,但顏色過於濃烈,對比明顯,只要細看都能看得出來。
賀一鳴眼皮輕顫,面上意外不似作偽。這點紅色太少,太小,以至於他自己都沒發現,不僅是他,連漿洗下人都未察覺……錦衣衛的眼睛,還真是夠尖!
站到北鎮撫司大堂,他的聲音第一次發緊,發澀:「不過一些意外沾的痕跡而已,又說明得了什麼?」
仇疑青指節叩了叩桌面,似懶得再和這種不配合的人周旋,點了葉白汀:「你來問賀大人講說講說,為什麼撒謊沒有用。」
葉白汀:「是。」
今日上堂,他還沒說過話,一是要觀察每個人細微表情變化,二是……有些人一看氣焰就很囂張,總得容他們傲一傲,打臉的時候對方才會更舒適,更懂得配合不是?
他將桌上驗屍格目翻開,雙目銳亮,聲音清朗:「死者章佑,內臟出血,骨折嚴重,身體廣泛性摔傷明顯,無中毒表現,無藥理反應,死因明顯,確係高處墜落,全身上下唯一不能解釋的,就是背後小範圍擦傷。」
「死者俯臥姿,背後擦傷必不可能是摔落導致,而要產生這種傷痕,手肘,手腕,上下身都沒有輔助抵抗留下的痕跡,只有一種解釋——他當時與人發生推搡,雙手受制,後背撞擦在牆上的行為無可避免,且沒有辦法抵抗。經錦衣衛查證,頂樓並未發現任何打鬥痕跡,這個傷的出現必然是在樓下——」
「茶樓三樓拐角,靠里,比較偏的地方,半個月前曾因木欄年久失修,換過一批,為保持整體風格,專門漆了紅……賀大人應該想起來了?」
賀一鳴的確想起來,路過時曾聞到淡淡的漆味,但並未留意,若非仇疑青一個勁問,他甚至想不起來這,可木欄懸空,只在側邊,不在腳下,並不容易沾到……
他懷疑錦衣衛在詐他,仍然不認:「別人都說你有驗屍之才,一起生活那麼久,為兄倒是半點沒發現,可人命關天,破案是要講證據的,死者——」
葉白汀當然有證據:「死者鞋底,就有這種紅漆!」
他視線灼灼,盯著賀一鳴:「半個月前的漆,基本乾的差不多,非大力搓蹭下不來,章佑在這個位置與人發生爭執,推搡之間,後背不慎撞到牆面,雙手被制,他為了脫困,腳踩向一邊借力,狠狠碾過紅漆,鞋底自也留下了痕跡,不過賀大人可能沒料到,章佑在鞋底踩過木欄,碾上紅漆的同時,也踩住了你的衣角,是以你的衣袍上,也留下了這種痕跡!」
葉白汀說完就停下了,等著賀一鳴反應,等著他找各種角度狡辯,但是很難,證據就擺在眼前,事實經過很難有別的方向推測,他無話可說。
他沒話說,葉白汀可還沒說完:「發生那樣的爭執,還動了手,你的衣袍不可能整齊,你特意整理過,所以命案發生後,所有人衣服多多少少有些皺痕,偏你的最板正——你說自己愛惜羽毛,珍惜形象,以前可沒這毛病。」
賀一鳴立刻眯了眼:「你那日也在!」
仇疑青問他話的時候,葉白汀一定偷偷看了,不然怎麼連他說過的話都知道?
「屬下不守規矩,擅越權責,偷聽偷看,這就是錦衣衛的紀律?」他轉向仇疑青,「指揮使就不管管?」
仇疑青:「本使如何命令部署,你又從何而知?」
就是我讓的,我促成的,你有意見?有意見也憋著,我北鎮撫司的安排,關你屁事!
賀一鳴:……
葉白汀盯著他:「賀大人在那日,並非下了樓之後就沒上去過,你回了茶樓,且和章佑在三樓發生過爭執,你所有前言,都撒了謊,我說的可對?」
賀一鳴臉色深沉,葉白汀說的對,非常正確,就像當時發生了什麼事,他親眼看到了一樣,但——
「是又如何?我不過是顧著大家面子,與案件無關的小事,沒必要說出來,徒增周圍人煩惱。」
「什麼面子,誰的面子?你又因何確定,這是『小事』,與案件無關?」
賀一鳴眯了眼,被架到這個高度,他似乎真得解釋一下,還得解釋的清楚,否則就是心裡有鬼,會被質問更深的,絕不能讓人知道的東西……
「外面放榜,章佑榜上無名,覺得非常丟臉,之前大話都放出去了,此事不成,必得有原因,他不在自己身上找,偏覺得別人害他,所有人都知道,他對我不怎麼友好,總覺得我會沖他動手,這時候急著沖人撒氣,可不就找到我了?」
賀一鳴哼了一聲:「我成日公務繁忙,又不是閒的沒事,怎麼可能勞心費勁跟不相干的人過不去,他要蓋這種帽子,自也不可能認,他心急之下跟我動手,我當然也不會陪打,掙開了他,就是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