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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白汀沉吟片刻,道:「死者當時已經喝了很多酒,又中了假酒毒,他趴在桌子上時,意識應該已經模糊,細觀他姿勢,頭壓在左手上,左手壓在右手上,如果覺得不舒服想動,又力氣大不夠,會覺得頭很重,動不了,那他該怎樣掙扎?」
申姜:「當然是動腳!」
葉白汀:「可他的腳被踩住了。」
申姜:「所以他掙扎不了了……所以兇手當時就在現場!他給魯明換了假酒,讓魯明喝了,親眼看著魯明趴在桌上,知道他必死,但這個死亡過程總要一段時間,萬一人會掙扎呢?叫人看到了不就壞菜了?兇手就得就近觀察,如果魯明動了,他就用『踩腳』這種不著痕跡的法子制止……」
達哈:「那為什麼只踩右腳,不踩左腳?」
葉白汀看了他一眼:「人的應激反應多種多樣,習慣也不盡相同,死者當時大量飲酒,本就很容易陷入昏睡,假酒為害,他可能覺得自己用力掙扎了,但其實動作很小,很難被發現,他的臥姿偏左,壓迫神經,照我的經驗看,那樣的角度,很可能導致左腿發麻。」
也就是說,就算想反應,也反應不了。
再加上死者身上遺留的,三四天前受的傷……
「死者可有什麼仇人,昨夜也在現場?」
仇疑青迅速想到一個方向:「蘇記酒坊的人,昨夜也在?」
「指揮使好生聰慧啊。」
達哈陰陽怪氣的開口:「我不過此前提了一嘴,你就記住了,不錯,昨晚我宴請賓客,用的就是蘇記酒坊的酒,鍾大人對此有些不太滿意,魯明是為他辦事的師爺,此事算是沒辦好,自然更記恨,我不知魯明和蘇記酒坊私下有無宿怨,昨晚席間見到,是有些不對付的。」
「來者是誰,有何不對付之處?」
「蘇酒酒,兩人一照面就沉了臉,當然不對付。」
蘇酒酒……
葉白汀感覺不像個男人的名字:「蘇記酒坊的老闆娘?」
「也不能算老闆娘,」說起女人,達哈摸了摸下巴,「長得倒是挺好看,十九了還沒嫁人,老姑娘了,她爹才是酒坊主,腳跛了不太方便,釀酒的活兒都是帶著女兒和徒弟一起干,往外面跑的事大部分都是徒弟干,一家人脾氣都不怎麼好,生意也談不上特別興隆,只能算過的去,白瞎了那一身釀酒本身,魯明說……」
達哈笑的意味深長:「這家人心裡都有小九九呢,一個是親女兒,一個是收養的徒弟,家業傳誰不傳誰?吃飯的酒方子教給誰?這蘇酒酒生的好看,近幾年一直在議親,外面不是沒有合適的人家,但最後都不了了之,你覺得是誰搗的鬼?這一家人啊,不實誠。」
申姜:「當時到底怎麼回事?蘇記酒坊只蘇酒酒來了,到前廳敬酒?」
達哈:「她那師弟在後頭交貨,來前廳的只她一個人,來都來了,卻不識好歹,臉冷惜言,坐也不坐,酒也不喝,但很快她爹找來了,估計是怕她丟人,鬧起來了,還打了架過了招……」
申姜登時瞪眼:「你之前可沒說打架這事!」
達哈白了他一眼:「打架有什麼稀奇的,在我們瓦剌,喝酒不切磋兩手怎麼熱鬧?哦……也對,你們大昭人都細皮嫩肉,只敢嘴炮不敢動手,好像動個手就結了仇,跟殺了對方全家似的,也就邊關那個姓安的還算有點血性,敢和我們對干。」
申姜當即就擼袖子,現在就跟這達哈上上手,打不死你個王八蛋!
葉白汀攔了他,微微搖頭,不要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達哈抬著下巴,哼了一聲:「保不齊兇手就是這蘇記酒坊的人,那蘇老頭別人看不出來,我可瞧出來了,帶著功夫的,脾氣還衝,跟魯明結了仇,怎會不想收拾他?這家人,回頭你們得問問。」
「不用回頭。」
仇疑青已看到錦衣衛小兵過來稟報:「本使已命人將人請了過來,達首領,咱們換個房間吧。」
達哈:……
又被人裝到面前了!懟著臉來了!你們錦衣衛速度這麼快的麼!還有我叫達哈,不是姓達,少用你們大昭的姓氏文化定義我!
仇疑青見人不動:「達首領?」
達哈皮笑肉不笑:「我叫達哈。」
仇疑青:「大昭不似你瓦剌,我們這裡連百姓都識文斷字,本使知你是瓦剌使團達首領,不必過度重複。」
你在罵誰,說誰記性不好呢!你才記性不好,你就是故意的!
「總之這件事你們必須得給我個交代!你北鎮撫司要是無能,推諉,我就去找你們皇上要交代!」達哈氣焰相當囂張了,一點都不怕事情鬧大,可能他想要的,就是事情鬧大。
隔壁廂房很快準備好了,這邊留了人收拾驗屍現場,葉白汀跟著仇疑青去問話。
蘇記酒坊三人,很快被叫到了房間裡,最打眼的是站在左側的年輕女子,梨花面,丹鳳眼,削肩柳腰,膚如凝脂,手上皮膚尤其細膩,透白光潤,讓人印象極為深刻。
她氣質微冷,發間以巾布包束,穿了一身素色衣裙,袖子上褶皺很明顯,一看就知道是為了做事方便,經常會綁系至臂間……
不用說,這姑娘便是蘇酒酒了。
在她身邊,站在中間的是一個年紀略長的中年人,該是過了不惑之年,平時也不怎麼保養,臉上皺紋很多,眉間尤甚,有個很明顯的『川』字,但他精神矍鑠,頭髮烏黑,明顯不是什麼老頭,只是因為跛了腳,走路姿勢和普通人有差別,姿態談不上優美,被達哈叫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