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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壽宮擺件物什以玉器為主,偏素雅,東西放的也不多,不往繁重華麗的方向走,連香燃的都是佛香,簡單樸素,整體上有一股皇家的大氣和端莊。
太皇太后正拿著小銀剪,修剪一盆綠植,她年過花甲,滿頭銀霜,精神卻看起來還不錯,尤其眼神,安靜又閒適:「東邊的折了那麼多都不著急,哀家怕什麼?」
西廠公公班和實束手恭立:「主子說的是,與其憂心這個,不如想一想午膳,這兩日風燥,主子胃口有些不好,不若奴才去御膳房,要幾籃粉桃過來,給您潤潤口?」
御膳房,按理第一任務是負責皇上餐食,它現在也的確負責皇上一日三餐,點心宵夜,但裡面伺候的人,卻大都是先帝時期留下來的,先帝生前獨寵尤貴妃,但凡她想要,沒有不給,是以現在能對這御膳房能指手畫腳,影響力深遠的,自然還是當年的尤貴妃,現在的尤太貴妃。
當今聖上是個男人,不重口腹之慾,太皇太后年紀大了,舌頭也淡,沒什麼要求,可有沒有要求是一回事,找不找事,要不要借題發揮,是另一回事。
粉桃乃是盛夏之果,再是易保存的品種,留到現在也不多了,宮裡是個人都知道,尤太貴妃最喜歡桃子,你非要去要,還一要一籃子,豈不是剜她的肉?
太皇太后看了自己的心腹太監一眼,意味深長:「你若是能討來,是你本事。」
班和安跪在地上,眼眶微濕:「只要主子身體康健,老奴就是把這性命舍了又如何!」
太皇太后微頜首,視線不期然掠過窗外,那裡正有一隻飛鳥滑破長空,羽翼未豐,飛的卻極快,極穩。
她頓了頓:「錦衣衛這個指揮使……若可結交,就籠絡過來,若……罷了,有本事的人心氣都高,絕非一兩句話就能震懾籠絡,你吩咐下去,先敬著吧。」
班和安:「主子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放下小銀剪,繞著綠植看了看,不大滿意:「大剪未上,這根苗最終是什麼樣子,誰也說不清,現在就站隊,可是傻了。」
班和安心底明白,這可不是在說小樹苗,這是在說朝廷,大局未定,幾方博弈未停,誰是最後的贏家可是說不準,上對了船,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步踏錯,斷送的,可不止自己的前程,現在做決定,可不傻了唄。
「今兒個到這裡吧,哀家乏了。」
太皇太后讓人把綠植拿下去,由著嬤嬤給她擦手:「別人未必忠心龍椅上那個,我們若追的緊逼的牢,別人可就一定不會親近我們了。」
班和安:「是。」
……
太極殿。
宇安帝坐在龍案後,一口氣喝了三盞茶。
大朝會上完,百官也散了,留下一桌的摺子,耳邊終於清靜下來,他看著空蕩蕩的大殿,想起了什麼,敲了敲桌子:「仇疑青呢,走了?」
老太監高蒼將一碟點心放在桌邊:「回皇上,是,老奴親眼瞧著仇指揮使離開的,想是皇上沒特意下詔,仇指揮使不好硬來討賞。」
「還算懂事,」宇安帝笑了,「得賞。」
高蒼:「仇指揮使這回案子破的,漂亮是漂亮,就是牽扯進了不少人,老奴擔心別人叫苦喊冤,惹的皇上心煩呢。」
「這不是沒人找朕哭?」
宇安帝隨手拿過一個摺子:「左右不是朕的人,殺了豈不正好?」
還挺巧,他隨便一抓,抓到的就是仇疑青的摺子,上面詳細整理了此次大案始末,烏香鏈條,附上處理建議,什麼人誰該怎麼罰,怎麼事該怎麼辦,順便給北鎮撫司的人請功,誰有功當賞,誰有過已罰,另附一份對詔獄整改意見,言明詔獄裡關押的並非都是罪有應得的重犯,有些只是因故捲入,罪責未明,縱使國庫充足,也沒這麼餵人吃白飯的道理,北鎮撫司不養閒人,不若琢磨個法子,分級測評,人盡其用,以下是幾條建議……
高蒼就見皇上摺子看都沒看完,就印了自己的小印,直接准了!
流水的賞賜進了北鎮撫司,錦衣衛們身板更直了,這叫一個走路帶風揚眉吐氣,看誰再敢說他們錦衣衛只會抄家不會正經辦案的!
總之就是整個京城都很熱鬧,朝廷熱鬧,百姓們熱鬧,連詔獄氣氛都挺歡快,唯獨申姜苦著個臉,孝子賢孫似的,一天往葉白汀牢門前走八回,把這幾天的輪值名額都占了,就差長在葉白汀跟前了!
給飯給肉給熱水,給衣服給暖被給手爐,還得是精巧漂亮,雕著海棠花的手爐,還真給葉白汀買了糖!從蘇州來的粽子糖,又甜又香,很不好買的,外頭的官家小姐想吃一口都得排隊等呢!
「祖宗!求您了,您就當可憐可憐我,給幫個忙唄?」
葉白汀飯照吃東西照拿,拿完就轉過身,背對著別人,不理。
申姜見他在研究植物花卉的書,對,這書也是他帶來的:「您要喜歡這個,我再給你多送幾本?」
葉白汀:「要藥草,最好是毒草。」
申姜:「我下午去挑,明天就給你送來!您看這考校的事……」
葉白汀回話那叫一個風輕雲淡,那叫一個乾脆利落:「不去。」
申姜都快哭了,他是造了什麼孽,才命中注定要伺候這位祖宗!
「要說這事也怪我,是我起的頭,讓你穿了小兵的衣服出去問供,本來也沒什麼,可誰叫指揮使來了呢?他還記住了你的臉,親口點名你必須過了考核,你要不出去晃一圈走個流程,我怎麼辦?我的百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