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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枚玉雕香囊,底色是非常淺非常淡的青,潤著一點紫,水頭很好,清澈潤亮,像汪著一汪湖水,香囊樣式小巧精緻,外形是一顆桃心,內里透雕海棠花紋,從上面繫繩上垂下兩根淡紫色絲絛捲成的繩,垂在桃心兩側,看起來更添幾分可愛。
葉白汀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小東西,香囊常見,很多人腰上都會佩戴,但玉雕而成,還這般精巧可愛,他從未見過。
宇安帝眸底狡黠,鳳眼微眯,笑得更像個狐狸了:「這小東西怪可愛的,看起來同你一點都不搭,是給誰的呢?」
仇疑青:……
「有些人啊,總是笑話別人是老婆奴,其實自己麼……哼。」宇安帝逗夠了人,起身離開,「可惜今日諸事繁雜,無法逗留太久,小汀汀,咱們下回見。」
他還朝葉白汀迅速眨了下眼。
葉白汀:……
宇安帝手腕轉了轉扇子,睨了仇疑青一眼:「今次便饒了你,我自己的東西,我自己去拿!」
仇疑青:……
竟然還記得圓之前說的話。
桌邊只余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周邊氣氛安靜的有點嚇人。
仇疑青:「不必在意他的話,他出來給未婚妻買東西,不是頭一回了,此前我曾調侃過他類似的話,他小心眼記住了,今日便……」
葉白汀已經看出來了:「他是天……對麼?」
人在外面,不管天子還是皇上都不好說出口,他就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的位置。
仇疑青眸底墨色翻湧,終是點了頭:「我知你定能看出來。」
葉白汀其實也有點不太敢相信,這位的表現太隨性了,什麼玩笑都能開,都敢開,親切到有些自來熟,比起高高在上的權力掌控者,更像一個私底下的好友,只是這個好友家境好到難以想像,處處講究。
「他看起來好像很隨便,不拘小節,實則禮儀刻進了骨子裡,每個抬手,每個坐姿,都和真正懶散的人不一樣。」
比如自己那個沒骨頭的,窩在藤椅里的姿勢,這位一定學不來。
「看起來說話不把門,沒有分寸感,實則對氣氛,話題走向拿捏的很好,心眼都在暗處……」
能讓自己和仇疑青一起被牽著鼻子走的人,至今為止,遇到的也就這一個。
「他叫了茶水點心,茶只喝了一口,點心只有一塊碰過,同樣只是一口,其它的再沒有動。」
可能是不餓,不渴,可到了茶樓,就是閒來沒事,茶水只飲一口……看起來更像是某種刻到骨子裡的規矩。
「還有衣服,外袍換過了,里衫沒換,偶爾動作大一些,袖口伸上去一點,會看到里衫袖口一點點的龍紋繡印,靴子也是,站著應該看不到,坐下,稍稍伸開腿,靴口外擴,就能隱隱看到裡面的金龍紋,還有婚期……」
天子三月大婚,仇疑青剛剛說,這位要給未婚妻買東西。
其實還有別的,比如這位的提防動作,他坐的位置正對門口,這邊走過來身體卻是斜的,並沒有完全背光,坐下第一眼,注意的是門窗後門等各種可能的緊急離開路線……
天子提防警惕的,是各種可能的外來危險,這種緊迫感刻在他的骨子裡,甚至形成了習慣。
葉白汀看得出來,讓天子有防備的可能是不確定的環境,不確定的潛在敵人,卻不是他,對方坐在他面前的時候姿態很放鬆,有審視,也有好奇,故意挑起他的警惕,大約也是想逗逗他,看看他的想法,以及對仇疑青的態度。
天子並非故意欺負仇疑青,故意在他面前打壓仇疑青,想看的,只是他的態度。
換一種說法就是,天子其實很在乎仇疑青,希望仇疑青能幸福,所以想親眼看一看,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仵作,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仇疑青也是,對這位的態度明顯不同,是帶了些忍讓的,可又非迫於權勢,不甘不願的那種,像是非常熟悉,深知對方是怎樣的人,不讓一讓也沒辦法,因為別人就是這性子,你凶不凶,對方都會如此,他習慣了。
一次短暫的,意外的會面,一些看起來很無厘頭的話題,甚至讓人尷尬的話語,時間並不長,葉白汀卻清楚的明白了這兩個人關係,非常熟悉,可能外人並不知道的,緊密的關係,他們可以在彼此面前放鬆的做自己,說什麼做什麼不必思慮任何其它,照最本真的自我來便是。
可葉白汀知道仇疑青,這並不是一個隨便可以和人展露心扉的人,天子更是,高處不勝寒,身邊能聊的人都有限,何況彼此無保留的深交?
成人的接觸交往很難在短時間內這般深刻,一定伴有很長時間的試探和了解,葉白汀猜測,或許這兩個人很早之前就認識,曾經一起經歷過一些事,一起度過過非常艱難的時光……
看看天子第一眼提防四周環境,儘量放鬆卻仍然沒辦法徹底放鬆的緊繃,想想仇疑青的拒人千里,基本不會主動和人深交,交付信任的性子……
葉白汀就有點心疼。
他很久沒說話,仇疑青以為他不自在,想了想,道:「他只在熟人面前如此,做事時還是很靠譜的。」
葉白汀腦子裡轉著在各種場合,聽到的關於天子的評價,朝臣們儘管因立場不同,各有撕扯針對,私下談及天子,都滿懷希望與期待,認為只要好好走下去,大昭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