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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鮫在非常專注認真地完成標記這一件事。
他垂下面龐,嫣紅舌尖輕輕在溥淵的頸側遊動,留下些許細閃鱗粉。直到溥淵脖頸塗滿自己的雲津,蹼爪便又轉向其他地方,飽滿的額,俊挺的鼻,以及那兩片輕合的唇。
鮫咽了咽嗓子,卷在異族宗長腿上的尾巴不安地擺了擺,砸在地面啪啪發響,冰涼的鮫軀無端端地萌生幾分陌生熱感。
鮫喜涼,陡生的變化使得他來不及像方才那般細緻的將雲津塗抹至溥淵臉上每一處,蹼爪緩慢沿脖子下的領口撥弄,爪尖勾著藍底金紋的衣襟,舔了舔唇,按著宗長的肩膀俯首準備把氣味塗抹下去。
探下的臉被溥淵用掌心抵著,微微抬起。
鮫舌尖還吐在唇外,咿了聲,略為生澀地開口:「不要擋。」
對比起言人語,鮫更喜歡用咿呀聲或者鮫人歌表露他的情緒。不過更多的時候,他只用行動回答。
溥淵注視著鮫物仍然吐在唇外的那一截小舌,淡聲道:「即使為妖,入了人間也不能枉顧禮節,違背人倫道德。」
鮫懵懂,尾巴又拍打一下。
若非溥淵頸上留下鮫的氣息給予了他些許的安撫,恐怕還要絞著人不放。他再次湊近溥淵的脖頸嗅了嗅,心滿意足地鬆開人,尾巴發力,轉瞬間趴在桌上眼睛清明的注視對方。
溥淵起身,李管事候在門外,聽到吩咐才垂臉進屋。
小鮫看見李管事越入門內,還未靠近,李管事向後退開兩步,怕只怕小鮫人當著宗長的面往他身上纏。
饒是年過三十又五的李管事,有著足夠的定心,面對妖物魅惑,他再能抵擋終究還是個普通人平凡男子。
更妄論方才宗長還被鮫妖壓在地上……舔了。
這些都是李管事不該看不能管的。
溥淵道:「去書閣拿本《禮記》。」
李管事點頭,這《禮記》自然是宗長要他慢慢教誨小鮫的,可鮫妖人性還未通曉幾分,沒能熟練地與人言語,沒有和常人那般的生活習性,這些都沒一一教給小鮫,就先傳授《禮記》,鮫可能聽懂呢?
小鮫自然不明白。
暑夏炎熱,自從小鮫回到曲黎族地界後,三天兩頭總要下些薄薄細雨,時而又驟雨傾盆,高興了要下雨,不高興了也還要下雨,曲黎地界鬧了半年之餘的旱災,乾涸的土地吸收了豐富的水源滋養,自然又將農物灌養的生機煥發。
曲黎境內開始興起土地耕沃,農民開墾,漁民捕撈,巧工運修水渠,作為一族之首,溥淵自然每天出門巡視,回來時只見冬月小碎步跑著穿堂而過,清秀的臉上仍有笑意未褪。
冬月赧然行禮:「宗長,李管事還在後院。」
溥淵本要去書房,聽聞此話倏地轉了個方向。
鮫物橫行霸道,又總隨心所欲的想衣不蔽體便不遮,於是李管事昨天就領了吩咐,命人搬來些屏風繞著蓮花池畔安置,如此一來小鮫願意敞開身軀浮在水面淋雨便淋雨,曬日頭一曬到晌午。
鮫物不穿衣物遮一遮,只能藉由外物遮擋,溥淵望見屏風後趴在石塊上支著下巴昏昏欲睡的鮫,收斂了自身的氣息。
李管事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左手執書,右手翻頁,嘴裡蹦著鏗鏘有力的字。
「若夫,坐如屍,立如齋。」①
李管事語調徐緩,擔心小鮫聽不明白,吐字沉沉慢慢。
小鮫支起的腦袋隨著李管事的話顛顛晃晃,李管事低嘆,道:「道理說得俗些,便是講一個人需得講究相。即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腰直胸挺,雙目正視,容貌端莊,也就是正襟危坐 ,不能箕坐。」②
小鮫:「雞……咯咯咯做?」
李管事臉色微微一抽,搖頭,道:「箕坐,其姿勢是兩腿叉開前伸,上身直立,形如簸箕,過於輕慢,不合禮節。」③
小鮫蠱魅的面容茫然之色閃過,似乎在自己頓悟。
他將尾巴卷到面頰蹭了蹭,又沉入水中打開一朵水花:「那趴著呢?」
小鮫撐起雙臂,艱難回憶方才李管事所言。
「腰直……挺,眼睛、眼睛……」三句話忘了兩句,
小鮫尾巴沉在蓮池中,上半身軀呈現伏趴的姿勢,單單以手臂支撐實在累鮫,便又再微微躬起尾椎之下地方,細窄柔軟的腰扭了扭,姿勢著實些許孟浪。
李管事捧起書籍擋在眼前清了清嗓子:「像方才那般就好,不用如此。」鮫只有一條尾,若用人的相姿來要求鮫,似乎為難了些。
小鮫折騰半晌,僅僅學了個四不像,李管事心中喟嘆,小鮫倒覺得新鮮。
鮫妖頂著李管事極力忍耐抽搐的目光扭了半天的坐姿和躺姿,餘光一掃,瞥見立在院門外的宗長,昳麗漂亮的銀藍長尾來回擺動,很是來勁。
李管事準備起身迎接,溥淵示意他無需行禮,步履徐穩的折回內室。
溥淵展開桌上的筆墨紙硯,甫一落筆,窗戶外正對的蓮池傳來藍色鮫物的聲音。
「溥……溥……淵,阿淵。」
小鮫一念溥字就要噗噗出口,舌頭卷了卷,無論如何都說的不太利索,就跟地方人有地方口音那般,因此李管事並不勉強小鮫把宗長名字說完整,哪個順口叫哪個。
漂亮的鮫妖雙臂折起趴在石塊前望著溥淵執筆落字,他的矮桌上也放置著李管事拿來的紙和筆,李管事瞧見他興致盎然,乾脆替他添了墨,小鮫看墨磨好,蹼爪笨拙地抓起一支狼毫筆,蘸上墨水,彎曲飛揚的眉梢定格在溥淵的方向,有樣學樣,手裡的動作隨著溥淵的變化而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