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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淵沒理會孟臨之的神神叨叨,他忽然放下手邊的東西,拿起乾淨的衣物掛回臂彎上,撐著傘步入雨中。
孟臨之抓起傘連忙跟出去,海邊風雨很大,他邊走邊用袖子遮在臉前:「鮫回來了?」
溥淵:「嗯。」
孟臨之:「你如何知道的?」他看溥淵絲毫不遮一遮雨水,嘆道:「海邊水汽咸腥,你當心你的眼睛啊。」
一個浪迎面而來,溥淵和孟臨之停下腳步。
兩人注視著前方不遠處隨風翻起的浪牆,嘩啦聲起,黑暗中閃著銀藍色光點的細長影子從海浪之中躍出,滾在濕潤的軟沙上,長尾貼著沙子吧嗒吧嗒地連續拍打,直將尾尖掛上的水草全部甩去。
小鮫吐出嘴裡咬的布兜,鼓了鼓腮幫子,頭上的雨水消失了。
他抬頭一看,溥淵扶起鮫的手臂:「還好嗎。」
觸手的肌膚又冷又滑,溥淵叫孟臨之幫忙撐傘,從臂彎之間展開一件狐裘大氅,把小鮫從脖子處往下嚴嚴實實的兜裹起來。
放在大氅內那雙溫暖乾燥的掌心沿著鮫的肩背腰/臀一路緩慢仔細的摸索,沒有從鮫人身上摸到疑似外傷的痕跡,溥淵的心定了定。
小鮫從大氅內伸出蹼爪勾起他叼上來的布兜:「魚和草都在裡面。」
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包,小鮫奮力地拍了拍他的尾巴,一雙深藍的眸子在火光下泛著幽光,說話時嘴裡吐出涼颼颼的氣息,混了些許海水腥爽的味道。
小鮫擲地有聲地開口:「很多。」
孟臨之失笑;「都這時候了,不喊冷不喊餓,拿著一包魚邀功,鮫啊,你真可愛。」
宗長沒理會孟臨之的嘴貧,用狐裘大氅裹緊小鮫直接抱起鮫走向草棚。孟臨之拿著兩把傘又去撿那一大包東西,沉甸甸的,兜在裡頭的魚還活蹦亂跳,孟臨之拎起這個包,拖回草棚邊將它們全部倒進事先備好的裝了水的木盆當中。
「乖乖,這些魚腦袋真大,身子更大。活這麼久,沒見過如此肥碩的魚呢。」
小鮫抬起頸將臉墊在宗長肩膀,視線越到木盆里的魚上,尾巴濕漉漉的貼著宗長替他擦水的掌心蹭了蹭。
「阿淵,你快看魚。」
溥淵這才轉身去看那些魚,手上給鮫擦拭水漬的動作依然沒停。
鮫逮回來的魚每一隻至少有三四斤的分量,圓碩的腦袋上有黑白相間的紋路,魚目圓鈍,看起來又憨又肥,誰能想到這樣的大胖魚吃入腹中就能要人命還會感染。
孟臨之拿起紅色海草放在鼻前輕嗅,用清水吸去海水腥氣後,手裡的草發散出一股類似仙鶴草的味道。
孟臨之道:「這些紅色草物我猜測不單單是海草那麼簡單,它的味道更趨於藥物,我帶回去驗證它的藥效再說。同一塊海域只有這種吃了會死的魚,且傳染性極強,而此等唯一能生長的草大概率是與這種魚群相剋的解藥。」
溥淵看著他:「魚和草你都全部帶走,武衛就在附近。」
孟臨之點頭:「行,如今沒多少時間耽誤,我先過去把草和魚提取一部分出來看看藥效。」
有了主要的傳染源,接下去救治藥物的活兒只能由孟臨之多花些心神和時間,旁人就是有心也插不上手。
孟臨之喚來武衛把一整盆的魚和草抬走,溥淵看著懷裡的鮫已經變化回人的姿態,終於把心思都放在鮫身上。
「冷不冷。」
小鮫轉了轉顏色已經淡下眼珠,他想告訴阿淵自己不冷,但他喜歡貼在阿淵溫暖的懷裡,索性就沒出聲。
溥淵沒點破鮫的心思,微微攏起手臂,濃香的肉湯飄出的味道使得鮫連連吞咽口水。
小鮫直勾勾看著,很快面前多了一碗盛好的肉湯,肉已經熬得軟爛,鮫迫不及待地往嘴巴里塞,立刻被燙得眼淚直涌。
一粒粒細小圓潤的珠子落在沙里,小鮫舌頭被燙得捲起來,慘兮兮地望著宗長,悶聲囫圇的開口:「好燙。」
這一刻似乎連同草棚外的風都慢慢減弱了,浪潮聲消退,小鮫嘶嘶吐息的聲音就停在宗長耳旁。
他坐在宗長的腿上,腳沒踩著地,晃了晃,宗長就這麼抱穩鮫,把半碗肉湯吹得涼些,才讓鮫繼續喝。
小鮫吐出舌,舌尖燙得嫣紅。
他懶懶膩膩地開口:「疼,舌頭疼。」
溥淵無法,單手拿碗,另外一隻手還環在坐自己腿上的鮫身後,鮫人與他說話的語氣都能黏出汁了。
「阿淵阿淵,鮫舌頭疼。」
小鮫沒有羞恥心,他才抓回那麼多大胖魚,賴在宗長懷裡等同和對方邀功。
溥淵舀起一勺肉湯送到鮫嘴邊,鮫搖搖頭。
短暫的沉默之後,溥淵只能對著小鮫露出的一截舌尖吹了吹,就在他這個動作停下以後,耳根沿著脖頸,蔓延開一層燥紅之色。
溥淵熱得連手放在哪都覺得不合適。
草棚外邊海風颳得隆隆作響,小鮫張口就著面前的勺子將肉湯咽進喉管,眯眼露出一副享受的神色。
回到宗苑已是深夜,小鮫困得靠在宗長懷裡直打囤,眼都睜不開。仆領了話立刻去收拾屋子,將小鮫安置在床榻內休息之後,溥淵從懷裡拿出兩個小紙包。
原來給鮫準備的點心已經全部涼了。
宗長又取出第二個小小的布囊,倒出的一粒粒細小珠子躺在掌心,光色流轉,很漂亮的珍珠,這是鮫剛才被燙出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