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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車上,來時一路忙著打遊戲、追劇摸魚的幾個人,在車子開上公路沒多久就紛紛睡得四仰八叉。
蘇簡平時不喜歡別人碰他的車,所以出差遇到自駕通常都是自己和本就不怎麼需要睡覺的齊鈞負責開。這會兒他正覺得后座此起彼伏的鼾聲十分干擾駕駛,便心煩意亂地「嘖」了一聲,伸手掏了掏耳朵。
副駕駛位的洛文修不知道因為什麼而突然驚醒,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順手幫蘇簡打開了車載音響,然後直了直腰,有意要醒著陪他一段。
蘇簡受寵若驚,心滿意足道:「你睡一會兒吧,我這沒事。」
「反正我也睡不著,不如陪你聊聊。」
蘇簡透過後視鏡瞄了一眼,見他正在揉太陽穴,便道:「怎麼?頭疼?還是傷風了?」
「剛剛眯了一會兒,夢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洛文修輕描淡寫,仿佛只是無意間做了一場噩夢。事實上這場無休止的噩夢已經困擾了他很久,每次他即將觸碰到關鍵點便會因為各種原因而驚醒。久而久之,成了夢魘。
思緒被困在半夢半醒之間,似乎總有一個來自夢中的聲音在叫他的名字。於是他乾脆讓自己醒醒透,強行把那些聲音鎖回夢裡。
后座的裴萌飛吚吚嗚嗚說著夢話,好像是在跟夢裡的莫老頭講話。洛文修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道:「你說人死後真的會往生嗎?」
「大部分會,不過六道輪迴,又有前世業障伴身,普通人下輩子其實說不準到底會投成什麼——沒準是條哈巴狗。」蘇簡側過臉,看到洛文修神色複雜,「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我總是在夢裡聽到不同的聲音在喊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過他們喊的是堯篁,而不是我這一世的名字。所以我在想,起碼這些聲音應該來自於那些已經不在的人吧——都過去這麼久了,他們還給我託夢想說什麼?」
蘇簡想了想道:「不一定是託夢,可能只不過是一些殘留在陰間的意識體。有些執念太重的人死後意識體會從靈魂剝離而游離在世上,你剛說那些聲音喊的是堯篁……我覺得大概率是你前世認識的那些人感應到了你的存在,所以通過夢這個最容易觸靈的方法接近你。」
「你能不能跟我說說,堯篁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這些意識體為什麼對他的執念這麼重?」
洛文修冷不丁問了這麼一句,倒把蘇簡問懵了。蘇簡努力想了想,終於緩緩道:「堯篁是個很自大的人,週遊世界還不忘一路到處救死扶傷。同時他又是個思慮很周全甚至有些優柔寡斷的人,總是過於理想化地要去犧牲自己成全別人——你們人類不是有個很經典的人性測試,說是一輛火車行駛到某處,看到一群孩子在鐵軌中間玩耍,只有一個孩子站在安全的廢棄鐵軌上,問你該往哪裡壓的問題?這問題如果給堯篁處理,我想他大概會把自己擋在火車前面,寧願火車把自己壓死也不讓任何一個孩子受傷。」
洛文修笑了笑沒說話,只聽蘇簡繼續道:「他以為自己是神,就可以不顧一切地去保護所有人類。不得不說,他路人緣確實積攢了不少,所以他死的時候,萬里山川同哭的場面……著實把神界那幫老頭子嚇壞了。」
「可就算路人緣極佳,死的時候卻也沒人救得了他。」洛文修忍不住吐槽:「這說明什麼,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蘇簡想想在某種程度上,自己這個禍害也確實遺臭千年,便忍不住笑了。
洛文修卻突然側過臉問:「這個問題如果問你呢?你會怎麼駕駛那輛火車?」
蘇簡笑容逐漸停了下來,面色凝重地說:「如果只能二選一的話,我會選擇保護那個在廢棄鐵軌上的孩子。」
洛文修:「就算會用一群孩子的命來換?」
「沒錯,因為只有他的判斷是對的。」蘇簡道:「如果只是單純為了救下更多的性命而犧牲掉唯一對的那個人,那怎麼能對得起他原本珍貴的不從眾品格呢?」
洛文修低頭笑了笑,默默道:「可作為一個人民警察,大部分情況不由得我們來選擇救或者拋棄。為了讓利益最大化,通常會讓我們選擇死亡率更低的那個選擇。」
蘇簡搖搖頭:「所以說,那唯一選擇正確的那個孩子該有多心寒吶。」
洛文修:「聽起來,你當年因為這事,和堯篁有過分歧?」
蘇簡「嘿」了一聲,無奈道:「每次提起這個,那傢伙總會給我甩一堆大道理。剛開始我還會和他爭論幾句,後來就乾脆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不去理會他了。其實這個問題本來就沒什麼對錯,無論哪一方都有自己的道理。可能就因為我喜歡他吧,所以總是忍著他。」
蘇簡說著說著語氣平緩下來,雖說總是嘴上嫌棄堯篁太囉嗦,但那表情好像在享受著懷念過去的感覺。
「是啊……不過照你這麼說,我上輩子那個傢伙豈不是很像個中央空調?」洛文修忍不住道:「廣撒網做好事,路人緣爆棚——沒準當年偷偷喜歡他的不止你一個。」
蘇簡語氣一轉,語氣裡帶著埋怨:「你倒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啊,怎麼?是不是夢裡那些糾纏不清的意識體對你表白了?」
「那倒沒有,我只不過埋怨那傢伙把我這輩子的路人緣平均掉了大半部分。害得我活這麼大運氣都很差,甚至都沒遇上過正兒八經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