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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他的仇恨把一切都掩蓋了,他發出厲鬼般的咆哮,突然掙脫了所有人,在眾人的視線下倉皇逃走。
此時整個天宮沒有人能分出心去追他,因為刑夜帶來的那些妖正肆意破壞著人界的農田屋舍。天宮盡數被毀,眾神陷入被動的局面。然而盡全力的補救也無法挽回那些已經釀成的損失,三界頃刻間淪落成一片混亂,人界成為了屍痕遍野的煉獄。
到此時莫桑終於開始怕了——他原本只不過是想找個機會栽贓堯篁,藉此奪走原本可能會屬於他的王位,並沒有打算弄成如今這個無法挽回的局面。可是他的能力,他又怎麼能與如今的整個妖域相抗衡?
於是莫桑想到了逃跑,他趁亂從天宮偷溜出來,卻迎面撞上了渾身是血的淵。
「你……攔著我幹什麼,快讓開……」莫桑的語氣有些發抖,好像很怕淵會突然攻擊他。
「你不許走……」淵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聲音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陰森沙啞,「你出去讓刑夜他們停下。」
「天兵天將都奈何不了他,我怎麼可能做得了他的主?」莫桑眼神躲閃著,根本不敢睜眼看著淵:「你別忘了他可是那些妖的王。」
淵一步步逼近莫桑,他的個頭並不比莫桑高,可莫桑在他的陰影下卻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讓他覺得內心懼怕極了。
只聽淵一字一頓地道:「是你帶刑夜到天宮來的,是不是?」
莫桑的喉結上下動了動,被淵渾身散發出來的殺氣逼地連連後退。最後他急眼道:「我沒有讓刑夜毀了三界,我只是給他打開了通往天宮的入口。是他自己要這麼做的!和我沒有關係!」
淵伸出白骨森森的手,掐上了莫桑的喉嚨:「我不管三界最後究竟會變成什麼樣,也不管最後誰會當上王。我只知道是你陷害了堯篁,我要你去和所有人解釋……」
「你瘋了!」莫桑道:「我為什麼要去解釋,你別忘了如果堯篁沒有帶你到天宮來,他也不會在天宮四面樹敵。我這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製造一個契機罷了。就算沒有刑夜,總有一天他也會因為別的事被眾神詬病。你要知道,就算你用這樣的方式當了山神,妖也永遠不會在三界掙得一席之地的。」
這些話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扎在淵的心裡,這讓他原本就卑微的自尊心受到了巨大的創傷。就這麼一出神的恍惚,莫桑不知道從哪裡拔出的刀子猛一下捅進淵的胸口。淵吃痛整個人縮了一下,被莫桑趁機從手裡溜走。
逃走的莫桑大喝一聲,把周圍的天兵天將全都吸引了過來。這一次他再也沒有機會掙脫開,因為四面八方飛來的縛靈鎖把他牢牢捆在了中間,鐵鏈連帶著身上原本就有的傷痕深深勒進皮肉里。莫桑就這樣逃之夭夭,淵發出的歇斯底里的咆哮,頃刻間淹沒在潮水般的人海聲中。
三界被攪得亂七八糟,被關在天牢的堯篁實在不忍心看到他所遊歷過的人間變成如今這樣的局面,最後他站出來,請求由他親自來封印妖域,自證清白。
沒有人知道封印妖域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只不過既然有人肯站出來替眾神挨刀,他們當然求之不得。
淵最後一次在天牢口見到堯篁的時候,看到他透過人群對著自己笑了一下,那個笑顯得有些無奈,卻又很決絕,好像他正打算義無反顧去做一件不能回頭的事。淵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他預感堯篁在預謀著什麼回不了頭的計劃。
他掙扎著要衝過去阻攔,不過縛靈鎖牢牢地勒在他的皮肉里,每一次與它的抗爭都會給自己弄來更深的傷痕。
儘管如此,淵依舊義無反顧。
這一次淵是真的害怕了,他害怕堯篁會離自己而去,淵一遍遍叫著堯篁的名字,然而始終有人拉著他不讓他過去。淵掙脫不了周身的束縛,最後發瘋一樣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旁邊有人指著他道:「你個妖,哭什麼哭,貓哭耗子假慈悲……那是他咎由自取。」
淵什麼旁的都聽不進去,他一遍遍撕心裂肺地喊著堯篁的名字,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麼。
誰也沒想到堯篁最後真的完成了大封,不過是以開啟神族最高級別的血祭、身殉大封的方式完成了妖域的千年封印。
堯篁的靈識飛散的時候淵早已經哭沒了聲,那張因為過於痛苦而顯得扭曲的臉洛文修曾經在刑夜給他的靈識碎片裡見過。當時看到的時候只覺得有些同情這兩個被冤枉的一神一妖。如今再看,突然從心底深處生出一絲憐憫和難過。
原來淵早就從潛意識裡猜出堯篁要以身獻祭,而親眼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去送死,這遠比自己赴死更讓人難以接受。
淵的嘴裡一遍遍念著那些旁人聽不懂的囈語,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洛文修竟然能從三界碑留下的記憶畫面中清晰地分辨出他的唇語。
他一遍遍說的幾個字是:「我喜歡你。」
洛文修突然覺得心裡很不是個滋味,便下意識別過頭來,不過這一轉頭正好在人群里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居然是白衍。
他下意識想叫對方白副部長,不過又馬上意識到那個人應該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白衍,而是白衍前世的那個人。那個人在人群里默默地看著這一切,最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洛文修本想追上去看看他去了哪裡,卻突然看到那個「白衍」回過頭朝他搖搖頭。他朝洛文修指了指人群後面,洛文修順著他的方向望去,看到了消失已久的莫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