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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翼看著他的背影氣得沒話說,裴萌飛路過他身邊差點笑出了聲,趁自己被揍之前趕緊腳底抹油跑出老遠。
等這一幫有老有少的人人鼬鼬全部離開,這一片城中村和廢墟徹底墜入黑夜的寂靜。
黑暗裡有東西在偷偷看著這一切,它在笑。
醫院住院部已經全部熄燈了,洛文修好不容易把爸媽連哄帶騙弄走,一個人躺在漆黑的病房裡,耳根終於清淨下來。
止痛藥的效期過了,他剛做完手術的肋骨開始疼得厲害。於是他乾脆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想著剛才余羽跟他說的事情,藉此轉移注意力。
病房的門虛掩著,門上有個玻璃窗,從房間裡可以看到外面走廊的一部分。
有一件事情讓洛文修有些在意,他的眼睛好像在炸傷之後出了一些說不清的問題——總能在亮的地方感覺一些黑色的影子飄來飄去。
醫學上有一種叫「飛蚊症」的疾病,當眼底玻璃體自然老化或者受到外傷時,視線望出去會看到一些隨眼球轉動而飛舞的黑影。
這個生理現象大部分人都或輕或重有一點,可洛文修感覺自己的問題沒這麼簡單。
那些若隱若現的黑影怎麼說呢,像活物。
而且是非人的活物。
「它們」有時悄無聲息從走廊走過,借著走廊的應急燈可以看到一個虛無縹緲的形。有時候「它們」會趴在洛文修病房的門上,似乎在透過玻璃窗往裡面看。
洛文修一睜眼,就能對上那東西的注視的「目光」——雖然根本看不清那團黑糊糊的東西到底有沒有眼睛。
這個場面其實還是蠻驚悚的,得虧洛文修當了這麼多年臥底刑警心理素質好,這一來二去到底是還沒被嚇出心臟病。
好在這些莫名其妙的鬼影子除了飄來飄去和隔著門偷窺外,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影響,洛文修秉承著對別人說也沒幾個信的唯物主義好青年,也就先隨便它們去了。
一夜未眠,凌晨五點,洛文修手機里彈出今日朝聞快訊:晏城解放路昨夜發生煤氣爆炸,事故受傷9人,未造成人員死亡。
洛文修著急點開,快速瀏覽了一遍新聞詳情,卻只看到空泛的政務報告,冷冰冰的文字言簡意賅地介紹了事故發生的時間地點,爆炸原因寫明是由於煤氣瓶過期未檢,突發泄露遇明火引起爆炸。晏城公安已經對酒吧責任方進行事故傳喚,請居民注意用火安全云云。
除此之外,和崑崙山駐晏城辦事處有關的信息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
洛文修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卻還是有點失落。
連他自己都說不清自己究竟希望在媒體上看到關於他們的什麼。
臨近天亮後,那些漂浮的黑影逐漸散了,醫院重新開始熱鬧起來。余羽大清早就提著早飯過來看他,不過他給洛文修帶了清湯寡水的白粥配肉鬆,自己卻在旁邊啃漢堡。
在洛文修第無數次對他進行死亡凝視後,余羽終於迫於他的淫威,把私藏的紅豆派賞給了他。
洛文修不滿足,抬手指指他的打包袋,「裡面炸薯條拿來。」
余羽一把抓起袋子捂在胸口:「你狗鼻子啊?」
洛文修道:「你摳不摳老光棍,三十多歲了又沒老婆又不養寵物,存款除了打遊戲就是買零食,你請我吃薯條怎麼了你。」
余羽聽他講話恨得牙癢,「你個沒良心的東西,剛做完手術的人不能吃油,我大清早特地給你去買早飯你還這麼對我,別仗著肋骨斷了我不敢打你。」
躺著還渾身不老實的洛文修抬起腿想踢他,腿卻突然停在半空不動了——他突然看到一個淡到幾乎透明的黑影從余羽身上徑直穿了過去,消失在窗台處。
「喲喲喲怎麼的,掃堂腿抽筋了這是?你的格鬥術還是我教的,想下來比比是不……」余羽掄起袖子準備干架,渾然不覺得自己剛才經歷過什麼。抬起頭看到洛文修詫異的眼神,才後知後覺問:「怎麼了?」
洛文修咽了下口水指指余羽的胸口,「你剛才有沒有感覺到什麼?」
余羽眉頭微皺,低頭看了下自己,「沒……沒感覺什麼啊。」
洛文修還沒來得及跟他解釋自己看到的異樣,突然聽到對面急救病房裡傳來急促的呼叫鈴聲。透過病房的窗戶,能看到幾個白大褂醫生匆忙的腳步進進出出,直到最後傳來家屬嗚咽的哭聲。
洛文修低下頭想了想,又看看窗外那個黑影消失的地方,然後對余羽說:「你相信人死後會有靈魂嗎?」
余羽說:「我信。」
余羽這個唯物派共產黨員答得乾淨利落,讓洛文修頗感意外。
只聽余羽繼續說:「我外婆在世的時候總是會起夜,她剛走的那幾天,我總是會在半夜聽到客廳有動靜,好像她還在一樣。後來聲音越來越淡,過了頭七,有一天我夢到她跟我告別,說以後不回來了。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沒聽到過客廳里的聲音了。」
洛文修「嗯」了一聲,語氣淡淡地說:「我剛才看到對面那個人的靈了。」
余羽表情閃過一絲驚訝,倒也沒有表達出太大的動靜來。洛文修順勢便把他在夜裡看到的東西描述了一遍,末了摸摸自己的豬頭笑眯眯說:「你說我這是二郎神再世,開了天眼了?」
余羽對這個封神二缺的腦迴路向來習以為常,不過再怎麼說人鬼殊途,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靈體終究不是什麼好事。余羽叼了根炸薯條,又拿出一根塞到洛文修嘴裡,「沒準是你最近老加班,又出了酒吧爆炸這事兒,精神和肉體都受了重傷,體質弱的人比較容易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