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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怕他。
藺楚薄唇輕抿,眼瞼微垂,看似漫不經心地收回手,吩咐兩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妖局員工:「帶回妖界。」
「好的老大。」
妖局員工帶著白狐屍體逃也似的轉瞬離開,老樹妖見氣氛凝滯,想說什麼又止住,沒能多待,帶著錄音器跟著走了。
另外兩個警員見氣氛詭異,又沒忍住看了眼對面那個一眼看著是個漂亮的人類幼崽,偏生又長著耳朵,尾巴,以及一雙琉璃似的眼睛的半妖崽。心中驚嘆的同時,也趕緊處理了兩具可怖的屍體,消失在老街。
所有人都走光了,唯獨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還瀰漫在老街中。鳳眼微瞌,看上去冷淡至極,像極了一尊沒有感情的完美雕塑。
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挲著白皙的掌心,仿佛上面沾染了什麼骯髒的東西,他清晰聽見對面的半妖崽漸而急促的呼吸。
那種幾欲籠罩全部,逼得他喘不過來氣的恐懼感,從那邊直直傳到這邊來。
原來這麼怕。
也對,畢竟一出生就扔在人界,人界不似妖界那麼亂,想來這還是半妖崽第一次看見殺妖。
「先回……」家字還沒說出來。
軟軟拖鞋踩過的聲音直直往他奔來,隨後一把抱住了他,藺楚被撞得身子微微一動。
他看著抱緊自己的半妖崽,聽到小聲啜泣聲,藺楚喉嚨一哽。他蹲下身,扶住半妖崽的肩膀,把埋著臉的人微推開。
然後他看著不停溢出淚水的雙眼,在看見他時,淚水掉得更厲害了,半妖崽壓制不住的嚶嚀聲從喉嚨里傳來。
就這麼怕他?
藺楚準備給人擦掉淚痕,卻不料半妖崽躲開他的手。
停在半空中的手愣住,食指一顫,就在藺楚扶住半妖崽肩膀的手也要垂下時,一雙又小又暖的手捧住他的臉。
他聽見半妖崽哽哽咽咽的聲音:「受傷了。」
軟軟的小指輕輕觸碰他的臉,像觸碰極為珍貴的東西般,小心地想碰一下那紅痕,但又怕弄疼了藺楚,更加不敢碰,於是哭得更撕心裂肺。
「哥哥受傷了!」
受傷了?
藺楚難得呆住。
他恍然想起,好像剛才是不小心濺了滴血在臉上。
「哥哥疼,受傷了,疼。」
聽得還在哭個不停的半妖崽,藺楚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小崽子痛楚較人類大十倍,一道小口子都是極大的痛。
小傢伙受了疼,看到一道似傷口的血痕,估計也以為他和它一樣疼。
所以剛才並非看見他親手殺了狐妖而害怕,是以為他被狐妖傷了,割出一道血口子才害怕。
「哥哥沒受傷,不哭。」藺楚小心將小崽子攬入懷中,原本逐漸擴大的陰霾此時此刻全部消散。
「有,有血,哥哥疼。」奶音哭到打嗝,話都說不清,聽得藺楚又心疼又好笑。
「蠢傢伙,」藺楚沒好氣地拍了下小崽子腦袋,「說了沒有受傷,你看清楚點再哭。」
藺楚扶著半妖崽,拉著小崽子的手指往臉上伸去。
「不,不碰,會疼。」
在半妖崽抗拒的目光中,藺楚強行抓著半妖崽的手,在那道在半妖崽眼中猙獰可怕的傷口上抹了一下。
然後傷口立馬拉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正哭得厲害的半妖崽聲音一頓。
藺楚一笑,又拉著小崽子的手在上面擦了幾下,這次血痕徹底擦掉,露出裡面完好無損的皮膚。
於是上一秒還哭得厲害的半妖崽,下一秒立馬頂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笑開了。
回到家,小崽子和往常一樣自己練字,藺楚教人讀了幾頁字,又給講了一些小知識後,半妖崽就自己抱著書看。
等晚上洗漱好了,看著窩在自己懷裡的半妖崽,藺楚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他捏住半妖崽的耳朵。
「哥哥?」被捏住耳朵的半妖崽仰起頭,從被窩裡面看著藺楚。
「今天看見了。」
半妖崽眨了眨眼,「嗯,看見了。」
「不怕嗎?」
半妖崽聞言,實誠地點頭,更用力地埋進藺楚懷裡:「怕,怕哥哥受傷。」
「不問為什麼?」
「嗯?」
「為什麼殺狐妖。」
半妖崽還是埋著腦袋:「哥哥是對的。哥哥殺它,一定是因為它錯了。」
完了,半妖崽還補充一句:「哥哥做什麼都是對的!」
明擺著的幫親不幫理,心偏到沒邊了。
藺楚笑了下,繼續問:「想知道為什麼哥哥要殺它嗎?」
半妖崽到底還是疑惑,抬頭跟著問:「為什麼?」
藺楚攬過小崽子,將人往上帶了點。正好現在半妖崽能明白很多事,他正好借著這件事,給半妖崽講清所謂兩界,所謂規則,所謂妖局,以及他所做的事。
按理說在妖局登記的妖怪,一要必須熟背規則,那是專門為入駐人界妖怪定製的「法律」。其次在領了身份磁卡後,妖怪必須戴上縛靈環。
而半妖崽因為是藺楚親自帶著辦理的,所以一沒熟背規則,二來員工們也不敢給戴上縛靈環。
儘管半妖崽妖力微弱,別說傷害人類,甚至還會被人類傷害。但藺楚總要給半妖崽講講規則的,誰也不確定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他不想什麼都不知道的半妖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觸犯規則,更不想有朝一日讓他親手處理半妖崽,儘管這種可能性低到微乎其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