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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蘇彥發起低燒,昏昏沉沉喪失了大部分知覺,只感覺這些日子自己始終被人抱著,雙腳從未落在地面上。
嘴裡馬奶的甜腥味換成了極苦的藥汁味,他從昏沉中朦朧醒來,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寬敞華麗的房間,躺在鬆軟暖和的大床上。
房間裡的裝飾,糅雜了中原宮殿與西域建築的風格,別有一番情調。拱形窗外雪片紛揚,屋內壁爐熊熊燃燒,十分舒適。
照顧他的侍女放下藥碗,欠身退出房間。過了一會兒,阿勒坦推門進來,走到床邊站定,壁爐的火光打在他背後,將山嶽一樣的影子投在他的被面上。
蘇彥忽然有些心虛氣短,訥訥道:「這幾日承蒙聖汗親自照顧,給你添麻煩了。我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知如何報答?」
阿勒坦盯了他片刻,說道:「等你傷愈,試著替我解毒。」
解毒?阿勒坦中毒了?什麼毒?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啊。蘇彥很有些吃驚。「聖汗需要我幫什麼忙,我必全力以赴,」他說,「可我不通醫術,只怕會耽誤了診治。」
阿勒坦笑了笑,連日來的惡劣心情從他心頭一掃而空:「你不必精通醫術,我自己便是巫醫。到時你只需聽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
蘇彥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但一來他還承著人家的救命之恩,二來眼下傷病在身,無精力去細想,便答道:「那我就先把傷養好,到時再說。」
阿勒坦猶豫一下,從手臂上解下那條墨綠色髮帶,俯身扎在他的前額。
蘇彥伸手摸了摸光滑的緞帶,問道:「送我的?為什麼?」
「想試試這條眉勒適不適合你戴。」阿勒坦左右端詳,露出滿意之色,「……越看越適合。」
第379章 他遲早是我的
想把三年未離身的髮帶,送給他的烏尼格——心底驀然生出這個念頭時,阿勒坦猶豫了一下。
這條髮帶可以說是夢中那名男子與他唯一的聯繫,很可能是他恢復記憶的關鍵之物,而在他還不確定蘇彥是否就是命定者的情況下,就將髮帶輕易送出去,恐非明智之舉。
「你的刺青滲入了另一個人的血。所以那個人必須成為你的伴侶。在你復甦之後的三年內,如果沒有得到那人的身心,沒有雙雙跪在神樹面前許願結合,那人的血就會變成致命的、無解的毒,你會死。」
老巫曾說的話縈繞耳旁。
所以明智的做法應該是,先征服蘇彥的身心,嘗試去解自己身上的血毒。萬一認錯了人,命定者不是蘇彥,那麼他便要立刻放棄對方,繼續尋找正主——並且要用最快的速度,因為餘生的時間實在不多了。
可若是真這麼做了,他占有了蘇彥,最後終生伴侶卻又另有其人,叫蘇彥如何自處?送走,是絕情辜負;留在身邊,更是兩邊都委屈。
阿勒坦自認為並非不負責任的人,給出這條髮帶,就意味著一種不必說出口的承諾,故而他猶豫了。
但這點猶豫並未持續多久,當他的烏尼格用感激中暗含狡黠的眼神看著他時,他便覺得這條髮帶理所當然地屬於對方。
「當你難以抉擇的時候,就去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心。」老巫成為他師傅的第一天,這樣說道。
「可我的眼睛也許會欺騙我,我的心也許會蒙蔽我。」他提出質疑。
老巫緩緩搖頭,把救活他時所唱的那首神歌,再次吟唱起來:
你是天上浮雲的主宰,長有一萬隻明亮的眼睛。
你是地上原野的主宰,長有一萬顆堅強的心。
「阿勒坦,」老巫嚴肅地說,「別看輕你自己,要看清你自己。」
阿勒坦注視著親手扎在蘇彥前額的墨綠色緞帶——再沒有人比他的烏尼格更適合這條髮帶了,他想,認錯了人又怎樣呢,這也是他從眼、從心的選擇。
倘若長生天非要在一個多月後帶走他,那麼這就是他的宿命。只是不知到那個時候,烏尼格會不會為他禱告與祈求天神,為他流下一滴傷心的淚水?
阿勒坦從俯身變為側身坐在床沿,忍不住伸出手,輕撫蘇彥俊秀多情的眉眼,想像它們為自己淚濕朦朧的模樣……
氣氛曖昧得有點過了界——蘇彥下意識地向後避縮,隨即用一陣劇烈的彎腰咳嗽掩飾了這個輕微的動作。
阿勒坦的手收了回去。屬於北漠汗王的蠻獷與強勢再次回到了他的臉上。等咳嗽聲漸歇後,他說道:「你的肺脈內傷雖很難自愈,但傷勢不算嚴重。我已配齊藥材,給你煎了藥湯,一日早晚兩次,再苦也要喝完。另外佐以藥浴,以煮過藥材的熱湯浸泡至胸口,將藥力蒸入肌理,能讓你好得更快,將來不留病根。」
蘇彥再次真誠地感謝過他,又問:「大約需要多久才能痊癒?」
阿勒坦道:「內傷痊癒的速度,要看你的體質與吸收藥力的快慢,快則五七日,慢則半個一個月。你後腦上的傷口我也重新檢查過,是銳器傷,並未傷到顱骨以內,且創口窄小,止血後過不了幾天就會癒合,算是比較輕微的外傷。」
照這麼說,蘇彥覺得自己哪怕沒法在一周內痊癒,至少也能下床到處走動走動,不會再這麼虛弱無力到任人擺布了。
「我給你七日時間,」阿勒坦吩咐道,「你要儘快好起來,才能幫我解血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