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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你我坦誠相待
太子雖說是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但蘇晏對他的性子摸得有七八分透,每次都能成功滅火,故而也不嫌伺候著麻煩了,反倒看他這一副氣鼓鼓的模樣,跟狗子炸毛似的,覺得很有幾分可愛。
朱賀霖幾乎是奔到蘇晏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狠狠喘幾口氣,鐵青的面色緩和了不少。他問:「父皇沒為難你吧?」
蘇晏沒想到他第一關心的問題不是新皇子,有點意外也有點感動,嘴裡答:「皇上寬容仁慈,殿下慎言。」
朱賀霖左右看看,拉著他往僻靜處的偏殿裡帶,跟隨他的內官和幾名侍衛立刻把住了殿門。
「衛氏生了個兒子,這事兒你知道了吧?」太子悶聲悶氣道。
蘇晏在他面前心情放鬆,套話也不說了,直入正題:「知道。殿下可是心裡不舒服?」
朱賀霖違心搖頭,嘁了一聲,又大大方方點頭:「在你面前,我就不裝了,的確,我心裡不舒服得很。」
蘇晏知道,獨生子當久了,對父母的第二胎必然心懷牴觸,年齡差距越大,牴觸心就越強。現代尚且有逼媽打胎,不打跳樓的,更何況朱賀霖身份非凡,牽扯到的局勢與利害關係更加複雜。
這其中最凶詭,也最要命的,就是儲君之爭。
可惜蘇晏對銘史沒有深入研究,只記得朱賀霖最終當了皇帝,至於是怎麼在繼承權爭奪戰中獲勝的,具體內情他並不清楚,似乎牽扯到什麼爭國本,又似乎被流放過……唉記不清了。
再說,誰知道這裡是不是原來的歷史朝代,如果是平行空間呢?如果歷史走向早就因為他這隻小蝴蝶而發生了偏移呢?
他既要藉助史書,又不能以史書為定論,只能當作一套「據說劃題很準但今年換了個傻逼主編」的高考輔導材料來看。
盡信,他得立足眼下,相信自己的判斷。
眼下的情況就是,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與朝夕相處的朱賀霖比,他當然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更何況,衛貴妃本身就不是省油的燈,衛氏一族囂張跋扈,奉安侯又時刻想捏死他,於公於私,他都不會眼睜睜看著太子陷入困境。
衛貴妃懷疑我是太子黨,我還真就黨了,怎麼著吧!蘇晏想。
他拉著朱賀霖坐上殿內一張三面鏤空圍子的雞翅木彌勒榻,共同盤了腿,促膝而談。
「別擔心,論長幼,論嫡庶,都是殿下占絕對優勢。皇上對殿下的厚愛,從來就沒有削弱過,東宮之位穩著呢。」
「道理我懂,但民間都說,爹娘愛麼兒。何況我母后過世得早,即便與父皇有再大的結髮之情,生死兩隔,也就慢慢淡了。而那衛氏,天天枕頭風這麼吹著,我不擔心眼下,擔心的是將來。」
這話一出,蘇晏對太子簡直是刮目相看了。他本以為對方只是個半大的小鬼頭,滿心吃喝玩樂,頂多就是身體強健、腦子活泛,沒想到還有未雨綢繆的遠見。這是天生的智慧,有些人不點就透,有些人點了十萬八千遍,依然是個混沌。
「殿下知道,當太子最怕的是什麼嗎?」
「為父皇所厭棄?」
蘇晏搖頭,「這個是結局,不是緣由。」
「愚鈍無能?」
「違法亂紀?」
看蘇晏連連搖頭,朱賀霖驀然臉紅,訥訥道:「莫非是貪玩不愛讀書……」
蘇晏笑了:「是草木皆兵。」
「太子自己穩住,東宮地位才穩固。倘若被皇帝批評責罵幾句,就惶惶不安,患得患失;聽到點風吹草動,就草木皆兵,甚至企圖先發制人,只要君主還有幾分頭腦,那就是自尋死路!」
朱賀霖沒想蘇晏說得如此直白,簡直就是逆言犯上,臉色丕變,下意識地傾身過去,用掌心堵住了他的嘴:「我的清河!這話可不能亂說!」
蘇晏卻不管不顧,扒拉掉他的手掌,繼續道:「你看唐太子李承乾,嫡長子出身,取名『承乾』二字,就是有承繼皇業、總領乾坤之意,八歲就被冊封,儲位本無可動搖。無論他在宮中如何玩鬧,甚至稱病拒不上朝,唐太宗也只是讓魏徵好好教導,從不曾有過易儲的念頭。然而他卻妄自菲薄,嫉妒胞弟李泰受寵,懷疑東宮之位不穩,乃至先下手為強起兵逼宮,結果事情敗露,廢為庶人,流放黔州。一個被寄予厚望的太子,何以落得如此下場,還不是因為草木皆兵,自亂陣腳!」
朱賀霖收手捂耳,孩子氣地低聲嚷嚷:「我什麼都沒聽見!你趕緊收回去,收回去。」
「這話也就我敢對你說,而且只對你一人說。」蘇晏把太子的雙手從耳朵上拉開,「其他人,有些是看不透,有些是看透了也不會告訴你,一來沒這膽子,二來沒這心意。朝臣也好,皇親也罷,甚至是一個小小的內侍,人人都各有所圖,有的圖利益名聲,有的圖理想信念。
而我圖什麼呢?我本是宇宙間的漂萍,自從來到這裡,入朝為官,見識過笑臉相迎的,也見識過背後下黑手的。人救過我,我也幫過人,真話假話都說過,可那些都只是我的謀生之道。我就圖活個自得其樂,不被人欺凌,也從未想過去欺凌別人。誰對我好,我就對誰好,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還就是這個樸素真理。」
朱賀霖翻手緊握住他,神情激動,面頰潮紅,「清河,你知道我對你好,所以你也想回報於我,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