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頁
吳名更加羞愧了:「不是。不合適。」
蘇晏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你啊,還是別被負疚感壓趴了,該怎麼說話怎麼說,該怎麼做怎麼做,就像之前住在我家時那樣,我還更習慣。」
吳名不由抬頭挺胸,正視他道:「大人這是同意讓我跟著了?」
蘇晏說:「我若不同意,你就不跟了?」
吳名誠實地搖頭:「我會偷偷跟著。」
「那不結了,與其東躲西藏當逃犯,不如與我同行,互相有個照應。」蘇晏促狹道,「我的馬車雖不大,多個小妾還是可以坐得下的。」
在這麼多人面前被打趣,吳名臉頰紅得滴血,尷尬叫道:「大人!」
蘇晏哈哈大笑:「京城都傳遍了,說我蘇晏被衛浚奪了小妾,一怒為紅顏,才砍了他一條胳膊。市井間傳得有鼻子有眼,你沒聽見?」
吳名赧然到極點,幾乎無顏以對。
蘇晏伸手到他胸前,指尖觸碰到他結實的胸肌。
吳名猛地一顫,做出向後閃避的身勢,卻到底沒避開,任由他解了綁縛荊條的布帶。
蘇晏拍拍他的胳膊,不乏羨慕地感慨:「穿衣顯瘦,脫衣見肉,身材真好啊……上車吧,我給你拿件外衫。」
他轉身回到車內,吳名也跟著進入車廂,規規矩矩坐在對面座位,臉上的紅暈還未消退。
蘇晏從包袱里掏出一件自己的曳撒,搭在他肩膀上,笑道:「我們差不多高,這件我穿著略顯寬鬆,給你穿應該正好。」
吳名匆忙穿戴整齊,蘇晏又尋了個合適的冠帽給他戴在髮髻上,這麼一看,就很有些正經侍衛的樣子了。
蘇小北從車轅前面探頭進來,問:「大人,可以走了麼?」
蘇晏答:「走吧。」
蘇小北揮鞭輕抽馬臀,心道:果然是「並非有多出挑,全靠同行襯托」,與外面這一個個歪瓜裂棗的錦衣衛緹騎比起來,吳名長得還算好看了。
車廂內,蘇晏含笑道:「如今可以告訴我真名了麼?」
「原來大人早看出來了……『無名』是我做殺手時的代號,自然不能再用,我本名荊紅追。複姓荊紅,名追。」
「這個姓倒是少見。你姐姐叫什麼?等姓衛的徹底玩兒完,我們給她重新修墓立碑。」
「荊紅桃,桃之夭夭的桃。」
「一個追一個逃?令尊令堂給孩子起名還挺有意思。」
「不是,是桃……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的桃。」
蘇晏再次逗弄他:「本大人這不正是納了個宜其室家的小妾麼?」
對面男子本已平復的臉色,也隨之再次漲紅起來,低喝道:「大人莫要再打趣我!」
「既然偽裝成本官的侍衛,就該自稱『屬下』或者『卑職』,以免被旁人看出蹊蹺。」
「並非偽裝,我是……屬下是真心想要追隨大人,並非為了避禍,大人不信?」
「看你表現咯。」蘇晏笑吟吟地拋了個甜瓜過去,「先給本大人削個瓜吃,不能削斷皮。」
第七十二章 你的好我清楚
「出京師往西,便是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簡稱山西司。大人請看,這裡是大同府,靠近長城……」
當夜因為錯過宿頭,侍衛們在野地的駐紮點外圍成一圈,各自搭了帳篷,餵馬、歇息。
篝火旁,高朔坐在大石頭上,手持一張大銘疆域圖,指給蘇晏看。
作為一個「好讀書,不求甚解」的現代人,蘇晏能把世界地圖五大洲輪廓勾畫得七七八八,卻對銘代各時期疆域和行政區劃一竅不通,甚至不知道當下的一級行政單位不是「省」,而是「司」。
好在高朔作為錦衣衛密探,對此了如指掌,在他詢問前往陝西的路線時,將隨身攜帶的地圖取出,為他詳細講解。
「大同?可是九邊之一?」蘇晏這個地名挺有印象。大銘為了抵禦韃靼等北夷,沿著長城邊線,設置九個軍事重鎮加強防禦,俗稱「九邊」。不過他只記得遼東、寧夏和大同三個。
高朔點頭:「對。大同軍鎮下轄八衛、七所、五百八十三堡,就在大同府。」
蘇晏指著地圖上,大同府旁邊的「代」字,問:「什麼意思?」
「這裡曾是代王的藩地。哦,如今改叫豫王了。不過封號雖改,人也置留在京,藩地卻沒有撤,只是換了鎮邊的將領,把原本代王統領的靖北軍也打散了,編入各個衛所。」高朔道。
蘇晏沉默。梧桐水榭時,豫王含屈飲恨的話語縈繞耳旁——
「他要我的名字、封號、藩地、軍隊……拿去就拿去吧,我又不是非得和他死爭!」
雖然想起豫王仍心懷怨怒,但也覺得對方的下場和處境的確有些悲涼。蘇晏慢慢嘆口氣,輕聲說:「應該的。軍權在握的親王,無論放在哪朝哪代,即使再賢明的帝王,也不得不提防他們擁兵自重。哪怕他們沒有反意,也難保手下不生異心,效那陳橋兵變、黃袍加身之舉。
「皇爺眼光長遠,為江山社稷的穩定,提前拔除了這些隱患。」
——但也犧牲了豫王的抱負和自由。
說不清孰對孰錯,只能說,各自立場不同。
荊紅追對國家政事不感興趣,正用篝火烤一隻抓來的野兔,餘光瞥見蘇晏表情凝郁,冷不丁打岔:「大人要胡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