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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纓應了聲,轉身要走,又折回來,壓低嗓音問:「大人是什麼心思,打算效命哪位?不妨透露一二,日後兄弟們辦起事來,心裡也好有個數。」
沈柒似笑非笑地用刀鞘拍了拍他的臉:「我們錦衣衛,只認皇命……將來哪個登基,我就效命誰。」
「現下呢?」
「隔岸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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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太子是個農夫
新年過後,轉眼到了三月春耕。
清明這日太子要拉著蘇晏去踏青。兩人帶了幾名侍衛,騎馬從鐘山往東去湯山的路上,經過一個名為「秦家渡」的渡口。
渡口旁有大片大片的耕田,太子見農夫們正扎著袖管與褲腿在田裡插秧,頗為好奇地駐馬觀看。
侍衛統領提議:「那邊橋頭的楊柳長得好,小爺不若下馬歇歇?」
於是一行人在柳樹下休息喝水,朱賀霖感慨道:「我想起每年二月初二,父皇都要舉行春耕禮,以示範天下人,勸農桑而祈社稷。春耕禮頗為隆重,從周朝沿襲至今,歷朝歷代天子都不敢荒廢。」
蘇晏沒有觀禮的印象,便回憶去年二月初二自己沒有侍駕,而是去拜訪阮紅蕉,隨後去臨花閣追查浮音,當天夜裡就發生了白紙坊大爆炸案。
「春耕禮是什麼樣的?」他問。
朱賀霖道:「就那樣唄,大臣在前面牽牛,天子扶犁親耕,耕三個來回就算完事。小爺在宮中見過好幾幅前朝的《天子春耕圖》,咳,一個個穿著寬擺大袖的龍袍能做啥事,也就走個過場。父皇算是格外認真的了,每次都換上布衣短褐,把那畝田全都耕完才結束。有官員牽牛時偷懶,還被他責罰過。」
蘇晏有點難以想像,一身清雅貴氣的景隆帝穿成農夫模樣耕田的情景,不禁笑道:「我大銘的國策亦是鼓勵開荒、減輕農稅。皇爺深知農業是國家命脈,也深知農夫勞作之艱辛,知道他們是一群最卑微淳樸、最不能被辜負與盤剝的底層人。」
朱賀霖自己夸爹可以,聽見蘇晏褒揚他父皇,卻生出了不服氣與攀比心,從馬紮上一躍而起:「小爺也知道!雖未參加過春耕禮,卻絕不是那『何不食肉糜』的司馬衷!你瞧著,小爺這就下田去,幫這些農夫把秧插完。」
蘇晏一把拉住他曳撒的百褶擺子:「我信我信!小爺這身不方便下田,插秧就算了吧。」萬一把人家農民好好的秧苗插壞了……後半句藏肚子裡,沒敢說出來,怕太子炸毛。
朱賀霖卻順勢把腰帶解了,曳撒和靴子也脫了,剩下白色中單和皂色長褲,袖子一擼,褲腿一挽,赤著腳「啪嘰」就跳進了水田裡。
幾名侍衛見主子下了田,怎麼好意思還站在田埂上,忙扒衣脫靴也跳了下去。
「——唷!幹嘛呢你們!」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農夫抬頭見到這一幕,伸手指著朱賀霖大喝,手裡的秧苗還滴著泥水,「這是水田,不是池塘,要摸魚蝦去那邊渡口!」
朱賀霖踩了一腳淤泥險些滑到,穩住身形,也大聲道:「看你們人手少,幫忙插個秧。」
小年輕農夫愣了愣,隨即中氣十足地吼過來:「誰說我們人手少?這是我們自囤的田,不用外人幫忙!」
「喔呵,好大的口氣。」朱賀霖轉頭對蘇晏撇了一下嘴角,「卑微,淳樸——就這?」
蘇晏站在田埂上,勸道:「既然他們不歡迎外人,要不小爺還是上來,我們去那邊河裡沖一下腳?」
一名年紀稍大些的青年農夫走近他們。蘇晏見對方赤著結實的上半身,膚色曬得有如深蜜色緞子,目光卻明亮甚至是銳利,帶著點警惕盯著他們,手握一把長柄鋤頭,臂上的肌肉鼓囊囊地緊繃著。
「幾位……貴人,草民們在忙農活,實在顧不上伺候幾位。且水田污滑,不是踏春之地,還請貴人自便。」青年農夫用詞恭敬,語氣冷淡。
朱賀霖把眉一挑,正欲開口,忽然聽見不遠處一個老叟聲音,硬邦邦地傳了過來:「梅仔,他們想幫忙,就讓他們幫。」
被叫做「梅仔」的青年農夫轉頭,皺著眉望向穿短褐的老叟,顯然不請願,但沒有出聲反對。
「那個後生仔,對,年紀最小的那個,你過來。」
「我?」朱賀霖指了指自己,見老叟緊盯著他,又指向田埂上的蘇晏,有點不爽地說,「明明看起來他的年紀最小,這位老丈你不是眼……」
「瞎」字還未出口,蘇晏向前探身,一巴掌拍在朱賀霖肩上,低聲道:「禮貌點啊小爺!要是話說沖了,兩邊發生什麼衝突,咱們這點侍衛可兜不住你。」
一群農夫而已,小爺一個能打他們二十個!朱賀霖不服歸不服,但也覺得給自己預設一個「打農夫」的場景特別掉價,也說不過去,便緩和了語氣,朝那老叟拱手道:「我們並無歹意,只是看大家春耕辛苦,反正有空就想幫個忙。」
「過來。」老叟朝朱賀霖招招手,又瞪向田埂上的蘇晏,「還有你!同伴都下田了,你怎麼還站在田埂上閒著?不像話!」
「我?」蘇晏也指指自己,苦笑了一下,「好,我也下來。」
他解了腰帶、外袍和靴子,也如太子般紮起袖口褲管,摸下水田。
朱賀霖想回頭阻止,卻被老叟往他手裡塞了一大把秧苗。
老叟道:「就站我旁邊……這兒,跟著我插……哎,誰讓你一大把都插下去!左手拿,右手每次勾出三四棵,小點心別掐斷了,食指和中指捏住根部,順著朝下插進田泥里……對,苗要豎起來,每叢間隔兩拳,邊插邊後退著走,別把剛插的苗又給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