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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彥緊張地點點頭,只覺他手中韁繩一抖,胯下戰馬驟然提速,朝著交戰中心的兩團人影衝去。
風聲呼嘯,騎兵們的兵刃與箭矢撲面而來,都被荊紅追滴水不漏地逐一擊飛,如同暴風驟雨中一座巋然不動的山峰。蘇彥這才真正意識到身後這個灰衣劍客的強大之處——只要一劍在手,便能縱橫四海,仿佛天底下沒有任何人力與物力能傷及他。
這樣的絕世高手,甘願伏身成為原主的侍衛,哪怕舉止再親密,也依然一口一個「大人」地放低姿態,仿佛始終謹守著某種被他視為準繩的本分。蘇彥有點唏噓之餘,不禁懷疑這個荊紅追對原主也許只是暗戀,並沒有實際上發生關係?因為始終不敢冒犯他的大人,所以只能趁著「失憶」偷偷揩油。這麼一想,頓時覺得對方看得順眼了許多,是個發乎情、止乎禮的好漢子。
不多時,兩人一騎已逼近交手中的阿勒坦與豫王,相隔只有十丈,能清楚地看見人影了。但因周圍戰鬥喧囂,蘇彥覺得自己再拼力呼喊,對方也聽不見。
荊紅追勒馬停駐,鬆開韁繩,把掌心抵在蘇彥的丹田處:「大人儘管正常說話,我會用真氣將聲音送到他們耳中。」
真氣還有這等功效?武俠小說中的傳音入密啊這是!蘇彥嘗試著叫了一聲:「阿勒坦。」
果然見阿勒坦猛然轉頭,循聲望向他,流金雙瞳驀然亮起,張嘴叫了聲什麼。蘇彥聽不清,但從口型判斷,應該是「烏尼格」。
豫王本可以趁對手走神,給他一槊,但也被這聲音驚到,同樣轉頭望來,朝荊紅追皺起眉頭,運足中氣喝道:「荊紅追!你奉的軍令呢?!」
荊紅追朝豫王滿懷歉意地抱拳:「先奉大人之命,再奉軍令。」
豫王簡直要被這個「大人之命就是聖旨」的貼身侍衛氣死:「他失憶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等他恢復記憶後會後悔的!」
荊紅追道:「他的確失憶了,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即使將來後悔,也有我陪著他,遇山開山,遇水搭橋。」
蘇彥簡直要把「阿追」引為知己了,心想媽的這麼忠誠又貼心的侍衛誰不想要啊!偶爾愛摸個一兩把的就讓他摸唄又不掉塊肉!
「聖汗殿下,豫王殿下,」蘇彥集中精力,注視著兩軍主將,「都退兵吧!」
阿勒坦面色一沉。豫王嘴角掛起一抹頭疼又無奈的哂笑。
「這一仗為何而打?」
豫王抖落長槊上的血滴,一指阿勒坦:「你問他!為何要興兵進攻大銘邊境,擄走我靖北軍的監軍大人!」
阿勒坦震聲道:「為了草原部族的活路!為了經年不公的交易!為了救回被你強搶走的我的可敦!」
豫王凌厲地瞪向他:「誰是你的可敦!趁清河失憶強取豪奪來的名分,也配栽贓在他頭上?你要真是條漢子,就等他恢復了記憶,再來問他願不願意嫁給你!」
阿勒坦愕然望向蘇彥:「你……失憶?那麼你告訴我的身世——都是編造的?」
蘇彥實在沒想在這個時候、這種局面中攤牌,三言兩語又說不清,只能含糊道:「不是失憶這麼簡單……咳,也算是一種失憶吧!總之我不是故意騙你。一頭霧水地落在陌生軍隊手裡,成了俘虜與奴隸,語言又不通,那種情況下任誰都會想著自救好嘛。我若不編造個合情合理的身份,真要被當做奸細砍頭了。」
他說得懇切,阿勒坦心裡倒也體諒了幾分,仍不滿地道:「回到旗樂和林後,你可以向我坦白,可你沒有。」
「我因為撞傷了腦袋,都不記得這具軀殼以前是什麼身份、做什麼的了,怎麼坦白?聖汗不是也說,以前的事忘了許多,我若是要你逐一說明,你能回憶得起來嗎?」蘇彥抓住機會倒打一耙,反正氣勢上絕不能輸。
撞傷腦袋不假,自己因中毒而損失了部分記憶也沒錯,阿勒坦不好再責備他,便說道:「只要你能回到我身邊,其他的我一概不追究。這場仗也就不必打了。」
「放你娘顛倒黑白的狗屁!」豫王回到軍營後,行伍之氣重回身上,又被當面撬牆角,恣睢無忌地爆了粗口,「弄清楚是你趁暴風雪搶了我的人,如今這叫完璧歸趙。我沒追究你們就不錯了,再胡攪蠻纏,斬了你這北蠻子的首級,掛在靖北軍的轅門示眾!」
阿勒坦大怒,厲聲喝:「來斬!我下一把薩滿法器便是用你的腿骨做成!」
見兩人又戰成一團,蘇彥以手覆額,咬牙道:「阿追,調大音量,好好照顧一下這兩雙不聽人話的耳朵。」
荊紅追點頭:「大人隨意說。保證旁人聽不見,他兩個震耳欲聾。」
蘇彥褒獎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氣沉丹田,舌綻春雷:「都——他媽的——給老子——住——手!!!」
猶如雷霆自九霄當頭劈下,交戰中的兩人各自向後仰身,不由自主地用手掌捂住了耳朵。戰馬也被主人的驟然動作驚到,接連後退了幾步。
蘇彥對這效果滿意極了,又拍拍荊紅追的胳膊,示意可以小聲點了,然後開口說道:「阿勒坦,你看過來,聽我說。」
阿勒坦放下手掌,神色複雜地望向他的……在瞬間爆發出驚人氣勢的可敦,「草原雄獅的頭銜將來可以易主了」的念頭一閃而過。
在他的注視下,蘇彥又恢復了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十分心平氣和地說:「聖汗,我的確不能成為你的可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