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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尚書原本還擔心新來的侍郎太過年輕,怕嘴上沒毛辦事不牢,後來看蘇晏言行老練勤勉,捋著灰白山羊鬍暗自頷首,於是將剩餘的擔心全轉到太子那邊去了。
在這位南京禮部老尚書看來,太子哪怕再長個十歲、二十歲,也遠不及聖上沉穩。太子那種天性自由、思緒跳脫的性情,恰恰是他最不喜的。
故而他提前好幾日就把大典所有流程都寫在紙上,交由太子去熟記。
太子一見密密麻麻的長篇闊論,眼睛都要瞎了,挑挑揀揀地看了幾遍,回覆說「記住了」。
魯尚書久居南京,平時能閒出病來,難得一年才有這麼幾次大放光彩的機會,便把完美的大典當做了人生最大驕傲。
這樣的心態,自然是看不得太子敷衍,他好言好語地勸了幾次,太子都當耳旁風,要麼就是回答說:「流程不出岔子就行了嘛。其他細枝末節,什麼念誦祝文的腔調高不高低不低啊,行禮時哪根手指必須放在哪根上面啊……摳這些有什麼意思?」
魯尚書聽了氣得要命,但又不好硬諫,便帶了一堆的贊禮官、執事官來,陪太子彩排。
太子不干,他們就在廣場上頂風冒雪地久站。
最後魯尚書把新到任的蘇侍郎也拉來站廣場。太子沒轍了,只好穿上沉重的袞服陪他們舞了三天,被折騰得頭重腳輕,隨時想要暴跳如雷。
蘇晏趁人不備,拽了拽太子的袞服大袖,小聲說:「忍忍,等祭陵大典順順利利結束,我們去湯山泡溫泉解乏。對了,我還沒好好逛過南京城呢,完事兒了一起逛逛?」
太子一聽,臉色立馬好看了,祝文要怎麼念就怎麼念,上香時手指要怎麼掐就怎麼掐,配合得很。
魯尚書見狀,可算是鬆了一口氣。
終於到了祭陵大典的前夜,太子想留宿蘇晏未果,再次從南京皇宮裡偷溜出來,悄然摸進了蘇晏租住的小院。
蘇晏正在房中沐浴。
太子繞過了守在廊下邊等著收拾浴桶、邊打瞌睡的小北,躡手躡腳地溜進主屋內室,從後面驀地捂住蘇晏的眼睛,壓低嗓音道:「打劫!」
蘇晏嚇一跳,下意識地把毛巾肥皂之類的向後狠狠扣在對方的頭上。
所幸太子身手敏捷,手按浴桶側身閃避,躲開了劈頭蓋臉的「暗器」襲擊,但把整條袖子都打濕了。
蘇晏發現是朱賀霖惡作劇,惱火又無奈:「小爺不在宮裡好好沐浴齋戒,跑出來做什麼?」
朱賀霖左右看了看,搬張圓凳坐在他的浴桶邊,委屈道:「肚子餓。齋戒三日,一日只許進兩餐,還不能吃葷腥。小爺快熬成和尚了。」
蘇晏一邊用毛巾掩著水下的關鍵部位,一邊說:「還好吧,我也要齋戒三日,青菜汆豆腐丸子、冬筍炒冬菇配大米飯吃得挺開心啊。就是只吃兩餐有點不適應,所以每餐我都吃十二成飽,然後儘量少運動。」
與朱賀霖裸裎相對不是第一次了,他心裡依然有些尷尬,面上倒還平靜,神態中有些寵辱不驚的意思。
朱賀霖卻比上次在義善局的浴室院裡四人共浴時,更顯得侷促了幾分。雖然大大咧咧地坐在浴桶旁,假裝自己對半裸的蘇侍郎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眼角餘光卻忍不住往人胸膛、腰身,以及腰身以下圍著大棉巾的地方瞟。
他眼裡心猿意馬地瞄著,心底有滋有味地描著,嘴上還要煞有介事地說話,實在是一心三用的高手。
「小爺餓得睡不著。待會兒叫你家小廝幫忙煮兩碗面,放雞蛋、肉絲——不,肉片。」
蘇晏無奈笑道:「小爺若是實在餓,還是吃素麵吧。」
朱賀霖不爽地挑了挑眉——這個表情倒是頗得了幾分豫王的真傳。接著聽見蘇晏說道:「我給你煮?」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得寸進尺地說:「多煮一份,小爺帶回宮,明早當早膳吃?」
「要不要說的這麼可憐,你可是當朝太子,搞得跟小白菜地里黃似的……」蘇晏吐槽歸吐槽,還是起身準備去煮麵。
剛動了動,朱賀霖就伸長脖子往水裡瞄。蘇晏把臉一沉:「非禮勿視,還請殿下轉身出門。」
朱賀霖把取暖的火盆往浴桶邊撥了撥,轉身走了,沒出門,就坐在外間的椅子上,咕噥聲隔著畫簾傳進來:「你自穿衣,小爺不偷看……有甚好看的,你有的小爺都有,還比你大。」
蘇晏低頭看了看自己實在稱不上粗壯的胳膊和腿,以及溫良恭儉的胸肌、舉棋不定的腹肌,默默地嘆了口氣。
他迅速擦乾身體,在滿室驅不散的寒意中三層外三層穿好,這才感覺舒服了些。
出來看見朱賀霖把披風都脫了,他忍不住問:「你不冷麼?」
朱賀霖:「小爺年輕力壯,血氣旺盛,不冷。」
蘇晏:「……」
朱賀霖:「小爺夜裡不需要睡燒熱的炕,也不愛用湯婆子,嫌燙腳。」
蘇晏:「……」
朱賀霖:「你這是什麼表情,反悔了不想給爺煮麵?算了,小爺自己煮。」
蘇晏:「別——放著我來!」就您那廚藝,一碗半生不熟的蒜泥過水麵,能把我吃得連吐兩場。
他們出門時,蘇小北驚醒過來,看見深夜私訪的太子,倒也沒露出什麼詫異神色,行個禮便進屋收拾浴桶了。
朱賀霖誇了蘇家小廝一句:「有那麼點他家主人泰然自若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