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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紅追不肯撒手:「大人要做什麼?!」
蘇晏沒奈何,只好老實交代:「我大腿疼,看看情況。」
荊紅追一怔,臉紅耳熱地鬆手,背過身去,朝道路方向擋了擋。
蘇晏脫下長褲一看,大腿內側果然紅腫破皮,再磨下去就要肉爛血流了。他扶著石塊慢慢坐下,吩咐:「阿追,你去包袱里找兩條棉紗給我。」
荊紅追回頭見他大腿,兩邊各有巴掌大摩擦傷,像白玉上的一片嫣紅血沁,觸目驚心,忙半跪下來查看,心疼道:「大人腿上被馬鞍磨得這般厲害,都是屬下的疏忽,是我沒把大人照顧好。」
他自幼在饑寒中打熬,習武時能席地而睡都算是舒服的了,知道蘇大人細皮嫩肉,卻沒想嫩得跟豆腐差不多。
加上蘇大人又戴著紗幔斗笠,看不清神情,不知他忍痛到現在,登時自責不已。
蘇晏嘆氣道:「不關你的事,是我這身皮囊太不中用。」原主基佬也就罷了,還特麼身嬌體軟易推倒,至今連塊腹肌都沒練出來,簡直是廢柴中的廢柴。如果有二次魂穿的機會,他願意折壽十年換回自己原本的身體,實在不行,給個護心毛肌肉大漢外殼也行,再怎麼都比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強吧。
荊紅追回到馬旁掏包袱,見橋對面的遠處道路上出現了一大隊人馬——準確地說,馬背上人影只二三十個,後面浩浩湯湯的一片,全是無人騎乘的馬匹,在頭馬的帶領下,走得規規矩矩。
看著像是往來邊城的馬幫,要麼是販貨返程,要麼就是直接賣馬的。荊紅追收回警惕的目光,取出棉紗走到蘇晏面前,半蹲著替他包紮傷處。
片刻後,橋上方陌生的聲音驟然響起:「這是在做什麼?」說的是大銘官話,帶著輕微的異國腔調,尾音像低回的滑弦。
荊紅追轉頭,見隔著木橋,溪對岸人馬停駐,為首男子騎在一匹出奇高大的駿馬上,正神情玩味地注視他們。
男子看著很年輕,但說不清具體歲數,作左衽胡服的北漠打扮,一頭濃密微卷的長髮披散於肩背,編成許多細小髮辮,兩鬢髮辮上串著金環和綠玉珠,與他橄欖石顏色的瞳眸交相輝映。膚色是日曬風吹後的茶褐,高鼻深目,臉部輪廓粗獷硬朗又不失英俊,令人一見便聯想起長河落日、大漠風煙,是一種雄渾而蒼茫的意境。
「我以為草原兒女奔放,沒想中原人也有這般不拘禮教的,佩服佩服。」男人打趣似的說道,語氣卻並不讓人討厭。
蘇晏順著對方的目光,低頭看向自己——坐在溪邊岩石上,光溜溜的大白腿向兩邊岔開,中間是荊紅追的後腦勺,位置與角度都十分曖昧,的確很像在做什麼不可描述之事……
不,這是個天大的誤會!我是個有節操的直男,絕不會在光天化日下行此齷齪之舉!
蘇晏正想替自己澄清一下清白,荊紅追扯過長褲往他腿上一搭,起身擋住橋頭眾人視線,寒聲道:「與你何干,要你多管閒事!」
異邦男子愣了愣,哈哈大笑道:「開個玩笑而已,何必如此生氣。我看到你在為他包紮,是傷在大腿上了?」
荊紅追一臉生人勿近,眼神森冷,散發著「快滾別礙事」的騰騰煞氣。
蘇晏尷尬地提著褲子穿上,把手搭在荊紅追肩上,說:「沒事了,走吧。」
荊紅追轉頭問:「大……公子還能騎馬?」
蘇晏道:「能。有棉布包著,就沒那麼磨人了,抓緊時間趕路,早到地方早解脫。」
兩人回到路旁,荊紅追扶蘇晏上馬。蘇晏大腿往馬背兩側一跨,傷處隔著棉紗摩擦鞍韉,依然疼得直哆嗦。
橋對面那個男子見狀,揚聲說道:「你這樣不行的,還是會繼續磨傷。拿著這個。」
他凌空丟了個物件過來,蘇晏下意識伸手去接,荊紅追擔心有害,縱身躍起,在半空中搶先接到手,又輕飄飄落地。
「好身手!」那人贊道。
丟過來的是兩塊綁腿,用柔軟的小羊皮縫製了五層,朝內的一面墊了厚絨,隔著外褲綁在大腿內側,的確能防止磨傷。荊紅追把綁腿遞給蘇晏,神色略微緩和,對那人抱了抱拳:「多謝。這綁腿我們買了,多少錢?」
「不賣!送你們的,要就要,不要就扔掉。」異邦男子不快地皺起了眉,「衛拉特人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蘇晏雖然沒在這個時代接觸過草原部落,但前世旅遊時打過交道,知道遊牧民族大多性情剛烈,直來直去,不愛兜圈子,對待看得順眼的客人相當熱情好客,反之語不投機則隨時拔刀而起,算是冰火兩重天的類型。
對面自稱「衛拉特人」的男子送綁腿的舉動是好意,但蘇晏剛從橫涼子被屠鎮的慘烈中走出,對韃靼諸部心懷芥蒂,於是問道:「敢問衛拉特是何國家或部落?與韃靼是什麼關係?」
「我們是源於八河地區的森林之民,與草原之民的達延人並無關係,不過一個在西,一個在東。」男子不屑地抬了抬下巴,「硬要說關係的話,算是宿敵。」
蘇晏聽得有點懵,但很快反應過來,他口中的「達延」,被大銘稱為「韃靼」,而按照他說的地理位置推測,所謂的「衛拉特」就是瓦剌了。
還記得幾個月前剛當上太子侍讀時,景隆帝就漠北的局勢垂問過他,他給出了個「胡蘿蔔催驢跑」「小妾扶正」的歪主意,結果還真被採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