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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愛煞了他這副不講理的嬌傲模樣,壓著又狠狠親吻了一通。蘇晏心想:倒打一耙這種事,做慣了果然就沒有心理壓力,你就好好頂著這口不存在的醋缸吧,省得去找沈柒麻煩。
馬車在蘇府門口停下,蘇晏用力推了推豫王:「撒手!我要回家了。明日還要旅途奔波。」
「今日一別,不知下次見面又是何時。」遺憾之色在豫王臉上只一閃而過。他蕭散地道:「罷了,與君離別意,同是宦遊人,做什麼兒女惺惺之態。你走吧,多保重,本王等你回京。」
蘇晏暗恨豫王強取豪奪,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認他跌宕灑脫,便起身推開車門,徑直下了車。
在他身後,豫王撩起帘子,深深地看了一眼,吩咐車夫:「回府。」
聽見車輪碾壓石板的聲音遠去,蘇晏再也端不住昂首闊步的架子,肩膀一塌扶住圍牆,只覺兩腿打顫,渾身酸痛乏力,更是腫脹得難受,忍不住想起前世網絡上「上了我的床,走路要扶牆」的表情包,惱羞成怒地罵始作俑者:「什麼騷貨!花樣百出,也不怕騷斷你的腿!」
他慢慢挪到門口,用力敲門,叫:「蘇小北!蘇小京!」片刻後院內傳來急切的腳步聲,蘇小京驚喜地開門道:「大人回來啦!北哥還說,明日巳時去靜巷接你呢!」
蘇晏心中慚愧:我如今這副樣子,敢見沈柒?早知如此,昨日就不該說什麼「把吊一拔,轉頭便去找人報答救命之恩」這種鬼話,這下被迫應驗了吧!搞不好他還以為我主動的……他這人瘋得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豫王這顆爛瓜壞棗,還是我自己解決吧!
主意已定,蘇晏說:「左右沒事了,早些回來收拾,以免倉促。明日我們天一亮就出發。對了,今夜有地方睡麼?」
蘇小京道:「我和北哥收拾了間廂房,把打爛的床板拼在一起,勉強可以睡兩三個人,打算湊合一宿。卻不能委屈了大人,我們這便去收拾主屋。」
蘇晏擺手:「算了,明早就走,何必折騰那麼累,我今夜同你們擠擠也無妨。」
他萎靡不振地往廂房去,頭也不回地吩咐蘇小京:「去店裡買一碗陽春麵進來,要加肉臊蔥花,再臥個蛋,大人我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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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柒解下佩刀交予內侍,深吸口氣穩住心神,走進南書房。
日光從窗棱射入,照在景隆帝正提筆繪製的丹青上,是一幅枯荷聽雨圖,用的是潑墨筆法,意境蕭疏,秋陰霜意透紙而出。
沈柒低頭行至御前,跪叩行禮:「微臣奉詔而來,叩見陛下。」
皇帝隨意「唔」了一聲,筆鋒不停。
沈柒未得上意,不敢起身,只能繼續跪著聽候。
過了良久,他聽見皇帝擱了筆,語聲淡薄:「六月初七,你因何事叩請入宮見駕?」
沈柒心底一沉,知道該來的總會來,面上倒也不慌不忙,回答:「因為臣那天審問了馮去惡,得知去年寧王曾派使者來暗訪他,懷疑他私下結交藩王,有所圖謀。臣去他家搜尋證據,但那裡被查抄一空,並找不出什麼來往書信之類。臣竊以為此事關係重大,故而前來稟報皇爺。」
皇帝從永寧宮回來的半路上遇到他求見,談論的正是此事,兩人都懷疑寧王暗中收買京官與天子親軍,是陰有所圖。此番皇帝忽然舊事重提,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從藍喜手中搶人,假傳聖諭帶蘇晏出宮,此事遲早要暴露,沈柒對此心知肚明,隨時等著接受盤問,卻不想隔了十天才來發落他,頗有皇帝慣會的秋後算帳的意思。
「你孤身進的宮,出宮時卻是兩人同行,還有一個是誰?」皇帝拿起畫,對著陽光端詳,微皺了眉,似乎不太滿意。
沈柒不假思索地說:「微臣偶遇蘇晏蘇大人,一同出宮。」
「那日是蘇晏生辰,他在宮裡多喝了幾杯,朕有些忘了,是否吩咐過你,送他出宮?」
「並無玉旨,是臣自作主張,還狐假虎威借了皇爺的名頭,臣有罪。」
皇帝將畫揉成一團,擲在沈柒腳下,踱到他面前,居高臨下道:「沈柒,你在東苑出首馮去惡,向朕投誠表忠心時,朕就看出,你是個有手腕魄力,也有頭腦心思的。朕欣賞這一點,故而任用你,希望你好好替朕辦事。你救了蘇晏一命,朕論功行賞,將你擢為僉事。如今你卻假傳聖意,辜負朕的信任,是什麼原因讓你如此膽大妄為?」
沈柒伏身道:「臣一時利令智昏,不敢求皇爺饒恕,願意受罰。」
皇帝目光冷凝:「利令智昏?你想得到什麼利?又得到了什麼利?」
「臣在東苑受馮賊鉗制時,感念蘇大人忠義,不忍加害,其時不過一點小小的善念,不料事後險些搭上性命,又因禍得福升了官。沈柒感激陛下皇恩浩蕩,感激蘇大人在『十二陳』中仗義執言,卻也因此生出了私心雜念,以為蘇大人深得聖眷,若是能繼續示好於他,總歸有好處沒有壞處。」
「那日臣遙見蘇大人出殿時酩酊大醉,連轎子都坐不穩了,便想過去問候一聲。待走近後才發覺蘇大人情況不對勁,像是……」沈柒略一遲疑,毅然道,「像是中了什麼惡藥。臣在北鎮撫司負責偵緝刺探,素來疑心重,也見過不少奇情怪狀,不禁懷疑蘇大人遭人暗算。詢問抬轎的內侍,又一個個言辭閃爍,不提聖意如何,只說奉藍公公之命,送人去南書房,可蘇大人已然半昏迷,不及時送去就醫,送南書房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