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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著周圍沒人能聽得懂漢話,他把滿腹窩火朝著蘇彥噴發:「我摸的你,要砍我的手;你摸的我,怎麼不砍你的手,只怪我沒拒絕?好吧,聖汗如何發落我,我都無話可說。但你竟然恃寵而驕,非但不好好服侍主人,還把聖汗氣得連衣袍都沒穿好就出了寢殿,你這麼蠢是想早死早投胎?」
蘇彥第一次被人罵蠢,覺得這哥們兒真乃性情中人,值得一交。於是笑眯眯地說道:「不好意思,我沒讀過什麼書,也不懂為人處世的道理,這位將軍罵得對,以後還望多多提點我,以免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啊!對了,我叫蘇彥,將軍你叫什麼名字?」
混血侍衛拿這個笑臉迎罵的蠢貨美人沒轍了,覺得若是不管他,他真的會作死自己,於是嘆口氣道:「我不是什麼將軍,是阿速衛,你叫我赫司就行。」
「赫司,」蠢貨美人沒頭沒腦地問,「聖汗剛才忽然對我說,要拆了滴水樓,為什麼?」
赫司當即警覺起來,盯了他片刻,反問道:「你是不是在聖汗面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蘇彥想了想:「沒有啊,我就順口問聖汗,為什麼對面樓有一扇窗戶封死了。」
赫司恨鐵不成鋼地瞪他:「這種明顯透著不對勁的事,你怎麼不先問問侍女或是其他下人,冒冒失失去問聖汗做什麼?!」
蘇彥委屈道:「可其他人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只有聖汗和你能交流。」
赫司長長地嘆了口氣:「……以後你有不懂就問我吧,別再惹怒聖汗了。」
蘇彥登時高興起來,笑道:「赫司,你人太好了!你對我這麼好,以後我會報答你的。」
赫司如臨大敵地想:別,別報答,只求你千萬別在聖汗面前說這種話,會害死我的!
可面對這張笑盈盈的臉,他只能第三次嘆氣,說:「去年,聖汗帶兵攻打旗樂和林時,這裡還是韃靼王庭所在。王宮被攻破時,韃靼小可汗與他的母親拒不肯臣服,便從滴水樓的那個窗口跳河自盡了。那女人號稱『雌獅可敦』,不僅是韃靼真正的掌權者,更是一個女薩滿。」
「女薩滿?我從未見過女薩滿,與聖汗有什麼區別嗎?」
赫司嗤道:「她怎麼配與聖汗相提並論!聖汗乃是神樹之子、天生大巫,她卻是個一心鑽研詛咒的邪巫!」
「詛咒?」
「薩滿通常專注於通靈、祈福與治病,哪怕是犯了叛國罪、妄圖謀害聖汗的黑朵,平日也是只做占卜與祈福。可那女人卻在臨死前,對聖汗下了惡毒的詛咒。」
真有什麼詛咒?心理作用吧。尤其是臨死前的咒罵,的確會對人造成心理陰影。蘇彥繼續問:「她詛咒了聖汗什麼?」
赫司搖搖頭不肯說:「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也別到處問。那座樓拆了就拆了,今後你只管一心一意服侍聖汗,聖汗重情義,不會虧待你。」
蘇彥看他如此熱衷保媒拉縴,非得勸自己去獻屁股,忍不住起了捉弄之心,嘆氣道:「一心一意是不可能啦……唉,昨天我就不該摸你。」
然後扭頭走了。
受到聖汗的警告與責罰後,赫司幾乎死了的心,被蘇彥這口似是而非的氣一嘆,又迸出了死灰復燃的丁點火星。他咬牙切齒地想:這個蠢貨,總有一天要被他害死!這個蠢貨……難道他覺得我能比得上聖汗?
蘇彥戲弄完混血守衛,溜溜達達來到宮門口,被守衛們毫不客氣地攔了回去。顯然阿勒坦並沒有放他離開的意思。
他只好無奈地決定:要在最短時間內學會北漠語,絕不在同一個坑裡跌兩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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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勒坦面色陰沉地走在宮道上,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攻破王宮的那個夜晚。他帶著親衛隊,在滴水樓將雌獅可敦與韃靼小可汗逼到無處可逃。
他沒打算放過這對母子,雌獅可敦對此也心裡有數,於是她惡毒地咒罵著他,抱著小可汗從第四重樓的窗口跳下怯綠連河。
然而河水很深,他們並未摔死,於是雌獅可敦在河水中親手溺斃了八歲大的兒子,對岸上的阿勒坦下了詛咒:「我,雌獅薩滿,以親兒的性命為祭品,向天神求得咒語靈驗——詛咒阿勒坦像我一樣痛失所愛。他會親手殺死他所愛的每一個人,他的父親,他的兄弟,他的妻兒,最後在無盡的痛苦中沉淪,不盡天年!」
阿勒坦一箭射殺了這個瘋瘋癲癲的女人。
但她臨死前的詛咒,像毒蛇的陰影纏繞過來,令阿勒坦想起了先汗虎闊力。
虎闊力,他所敬愛的父親,正是被他親手所殺——他至今仍記得手中刀鋒穿透那顆與他血脈相連的心臟的感覺。
儘管那時父親已經無可救藥,為了幫助父親脫離苦海,為了瓦剌一族的存亡,他必須那麼做。
儘管父親那時對他說:「做得好,我的兒子,瓦剌的榮光不容玷污……弒者將繼承亡者之勇力,你會成為這片草原真正的王。」
儘管極端情況下的弒父弒君,亦是一種被草原傳統所認可的繼承。
但那畢竟是他的父親!
雌獅可敦是從兀哈浪之死中猜測出了什麼嗎?還是說,只是個巧合?畢竟凡是惡毒詛咒,都是要牽扯家人的。
即便雌獅真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薩滿之力,阿勒坦也並不認為她能勝過自己。
但是為了安撫現場的親衛與宮人們,他下令封死那個窗戶,禁止眾人再談論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