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頁
朱賀霖似乎看穿他心中所想,嗤道:「我可以派個三品官員當正使,他當副使——怎麼樣,夠給『聖汗』面子了罷?」
其實蘇晏自己也不一定願意去,想來想去,覺得朱賀霖這法子可行,暫時先這麼著吧。至於等阿勒坦見到這位副使後會是什麼反應……誰知道呢。
朱賀霖見他沒意見,便將這封國書裝入盒子,吩咐內侍傳下去,派專人立即啟程送往靈州。據說北漠的使者還蹲在清水營,等大銘皇帝的回覆呢。
殿門打開,出去了一個傳書的內侍,又進來了一個稟事的內侍。
「陛下,錦衣衛指揮使沈柒在殿外求見,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
「沈柒?朕沒召他,他來做什麼。」朱賀霖聽了,拿眼去瞟蘇晏,嘴裡道,「還真是個蜂子,嗅著哪裡有花兒,就往哪裡飛。」
蘇晏並不想被比喻成花,同時懷疑朱賀霖又在用諧音梗貶損沈柒,無奈地笑了笑:「沈指揮使急著面聖,想必有要事稟報,臣就先告退了。」
「慢著!」朱賀霖叫住了他,「你先別走,不妨一起聽聽沈柒究竟要說什麼。」
內侍退出殿外,朝沈柒點點頭,待他進去後,把殿門重新關閉。
沈柒走入御書房,見朱賀霖正與蘇晏盤腿坐在彌勒榻上,據桌手談。
眉梢微微抽了一下,他不動聲色地上前行禮。
蘇晏轉頭看沈柒,露出一點兒苦笑的神色——就內侍出殿傳話這短短几十秒時間,朱賀霖跟打了雞血似的迅速行動起來,硬把他拉上榻,扒了靴子、擺上棋盤,做出一副君臣諧樂的模樣,不是為了刺激沈柒,又是什麼。
所幸,沈柒相當沉得住氣,在不發瘋的絕大部分時間裡,要比普通人冷靜得多。
「什麼事,非要在朕舒心時來打擾?」朱賀霖看也不看沈柒一眼,在星位落下黑子,「嘖,清河,你又放水是不是?都說了不需要讓,不必故意討我歡心,你以前連贏十把時,可沒跟我客氣過。」
現在我也沒讓著你啊,更別說討什麼歡心了……長進了啊小朱,把這怪裡怪氣的話說給誰聽?蘇晏默默翻了個白眼。
沈柒站在榻前,沒看朱賀霖與蘇晏,只盯著黑白交錯的棋盤,用一貫冷峻的語氣說道:「此事涉及皇室,臣不好當著陛下之外的人說,還請陛下斟酌,要不要讓蘇大人迴避一下。」
朱賀霖仿佛抓到個漏洞,側過臉,微帶嘲弄地看了沈柒一眼:「清河是父皇與朕都極為信賴的人,所謂涉及皇室之事,他知道得未必比你這個錦衣衛指揮使少。有什麼話,不能當著他的面說?」
沈柒並不與新君對視,垂目掩去了細微神情,語氣依然冷淡:「那臣就直接說了——
「自上個月起,各司的府城與州縣流言漸生,一開始還說得隱晦,後來越發猖獗,矛頭直指太皇太后。」
傳那老太婆的流言?有什麼好傳的,反正人也就是那個德性。朱賀霖不以為意地問:「哦,都說她什麼了?」
「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荒謬之話,臣連轉述都覺得有污聖聽。」
「說,別賣關子。你沈柒是什麼人,難道還得從朕這兒討一句『但說無妨,恕你無罪』?」
沈柒唇角的弧度向上微妙地提了提:「流言說四十年前,太皇太后尚且是秦王妃的時候,私通民間男子,才生下的先帝與豫王殿下。」
朱賀霖落子的手僵在棋盤上,猛地抬頭,震驚的目光正正撞進了蘇晏像是始料未及、又像是意料之中的神情里。
沈柒繼續道:「一開始,許多人都覺得荒謬且憤怒,還聚眾毆打過流言者。沒過多久,一本印著太皇太后當年與那名男子往來書信的冊子出現在市面上,也不知出自哪個地下書局之手。
「錦衣衛暗探留意到這本冊子,發現裡面的書信,記載了不少太皇太后的私密與秦王府里的舊事,包括當年顯祖皇帝出征與回府的具體時間,都能與史館中留存的記錄一一對應上,頓時感到事態嚴重。於是各地錦衣衛一邊銷毀妖書,抓捕流言者與印刷者,嚴禁民眾談論此事,一邊火速上報京城。臣一接到這個消息,立刻就來稟報皇上。」
沈柒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裝幀粗糙的青皮冊子,放在了棋盤上。
冊子的封面上沒有任何字。朱賀霖咬牙強忍怒火,一把抓起冊子,隨便翻開一頁,正好翻到了他祖母當年的私信中,對那名男子的脈脈情語,不僅告訴了他自己懷孕的消息,還說什麼「我已寫信給秦王,假託生病催他回府一趟,否則月份大了難以掩蓋。九個月後瓜熟蒂落,著穩婆上報早產即可,不必太過擔憂。」
「——鬼話連篇!妖言惑眾!」朱賀霖把書狠狠一擲,棋盤也連帶打翻了,白子黑子噼里啪啦落一地,「竟敢污衊太皇太后私通,造謠父皇不是真龍血脈!此事一定要嚴查、徹查到底,背後主謀從犯全部凌遲處死,夷三族!嚴令民間不得再傳謠,否則與造謠者同罪!」
沈柒道:「遵旨。臣這就調動所有錦衣衛與各地暗哨,嚴查此事,儘快抓獲散布謠言與妖書的賊人。」
蘇晏忽然開口,問沈柒:「上個月什麼時候開始,月初還是月尾?」
沈柒道:「倒查回去,應是月初就開始了。」
「二月初……前年的二月初二,京城白紙坊大爆炸,各府城也同時發生了爆炸事件,紅蓮讖謠遍布京城。今年二月,又出了這種明顯針對皇爺、小爺的謠言與妖書,怎麼看,都覺得與真空教鶴先生,以及弈者脫不了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