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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王表面上同意了蘇晏「同袍之間互不干涉私事」的說法,心裡自有打算,準備把蘇晏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士子,當做最精銳的鐵騎、最堅固的城池來攻克。

    三十六計,「假痴不癲」也使得,「苦肉計」也使得。必要時,與其他情敵之間「遠交近攻」也未嘗不可。只除了「走為上」,他兵不厭詐。

    -

    一紙聖旨,專案聯合調查組就能在大理寺掛牌,但人員、資金調配等前期準備,還需要幾日時間。

    而且交代北鎮撫司去打探的關鍵線索尚未有回覆,蘇晏左右無事,翌日出現在了奉天門,想看看朝會上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他沒有穿大理寺右少卿的四品官服,穿了件新發的御史常服。青色,胸前的補子由基佬紫鴛鴦換成了神獸獬豸,感覺好多了。

    四更天在午門外排隊注籍,他也是站在御史的那一隊,聽都察院的同僚們私下討論新官服,一律滿意,說是動用了內帑趕製出來的,足見聖上對言官的重視。

    蘇晏在心裡暗笑:重視是挺重視,但不是為了你們。再說,就算是,也不見得你們以感激之心回報皇爺,少放點嘴炮呀?

    在奉天門廣場上排隊站好,等待聖駕臨朝時,賈公濟一回頭,看見了蘇晏,愣道:「蘇大人,站錯位置了吧?」  

    蘇晏假裝左右顧盼,又低頭看看胸前補子:「沒錯呀,難道下官不再是監察御史與陝西巡撫御史,被撤職了?」

    朝中臣子身兼數職的大有人在,但站班排位都是以最高職位為準。

    有時就算平起平坐,也要爭一爭誰的兼職含金量更高。

    建國初曾經有位尚書兼任通政使,認為另一位尚書兼任都察院都御史,站班不該排在自己前面,與對方在朝會上吵嘴,為爭C位當場打了起來。

    可從未見過自降身份,四品少卿非要往七品御史堆里扎的……這蘇十二,還真是朵奇葩。

    賈公濟促狹心起,走到蘇晏身邊,說道:「既然蘇大人以御史身份為豪,那就該秉承諫臣的一脈作風,介直敢言,不畏強權。回頭在朝會上,本官帶頭上諫,蘇御史可不能置身事外,更不能拖後腿。」

    蘇晏端然拱手,正色道:「身為御史,理當撥亂反正,直陳時弊。但聽上官吩咐,無有二話。」

    賈公濟對他的表態十分滿意,心道:沒白把他拉進御史隊伍里來,果然是個俊傑。

    「賈大人且放一百個心。」蘇晏朝他笑了笑,提醒,「聖駕到了。」

    賈公濟趕緊歸了位。蘇晏抄著袖子,看他鬥志昂揚的背影,嘿嘿一笑。  

    第200章 誰敢欺負我老

    甲午年二月初六的奉天門早朝上,景隆帝認真聽取了六部尚書對各自部門事務的匯報,並發表重要講話,敦促白紙坊清理與救災工作要進一步落實到位,杜絕中間存在的人浮於事、推諉搪塞、中飽私囊等不良現象。同時囑咐擔任賑災總理的太子,要採取更強有力的措施,保障災民的基本生活需要和社會的安定穩定團結。

    皇帝的重要講話引發強烈反響。眾臣表示,要貫徹聖上的指示,以更大的力度、更果斷的措施,堅決完成救災撫民任務。

    ——以上報導來自於都察院七品監察御史蘇清河。

    蘇晏在心裡把自編的新聞稿都念完了,終於在朝會接近尾聲時,等到了賈御史的重拳出擊。

    還挺沉得住氣嘛。他望著賈公濟越眾而出的身影,扭了扭站酸的腳底,打起十二分精神。

    果然,賈公濟先是詢問,他與一干御史之前上呈的奏本為何留中不發,隨後又舊事重提,懇請皇帝不僅要頒發聖旨追究相關大臣的責任,更要誠心齋戒沐浴,親赴太廟祭拜,求得上蒼的寬恕。最重要的是,得下罪己詔。

    當然,措辭還是委婉的:「非是天子之政有所失,行有所過,而是上天示儆,降以災變,以致百姓死傷無數,人心惶惶……」  

    翻譯過來就是——這事兒不是皇帝的錯,但上天既然表示不滿,用大爆炸作為警告,為了安定民心,就委屈皇帝你下一份罪己詔吧!聖人尚且三省其身,皇帝你也帶著儲君一起反省反省,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多好。

    言詞十分誠摯且慷慨,說到最後頓首不止,大呼:「周武王、唐太宗尚且言『百姓有過,在予一人』,聖上寬仁甚於周王唐宗,必不忍見蒼生受苦!」

    不少言官紛紛出列聲援,勸諫皇帝以天下百姓為重,頒發罪己詔,平息上天的憤怒,如此大銘定能長治久安,萬事消弭。

    這是蘇晏穿越到古代之後,第一次見到如此大型的道德綁架與捧殺現場,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媽賣批!

    你是個明君,就得有身為明君的自覺,就得像歷史上那些明君一樣,遇蝗災生吃蝗蟲,遇旱災光腳祈雨。人家宋理宗都能因為彗星划過夜空的不祥預兆,而發罪己詔痛自刻責,避正殿、減常膳,以示側身修行之意,你景隆帝可比他賢明多了,怎麼就不能呢?

    說得多麼大義凜然,簡直把「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發揮到了極致。

    廣場中央跪了一片諫官,請願之聲此起彼伏。

    文武大臣面面相覷,各懷心思,有的內心贊同但礙於天子在上不好說出口,有的感覺不妥但不願去和言官對噴。

    閣老們則十分持重,畢竟在這種事上不好太快表態,還是得先看皇帝的意思——萬一皇帝願意為了平息輿論而下詔呢,自己太早跳出來反對,豈不是枉做好人,回頭還得背上一個「媚上布利」的罵名。故而就連性情最急躁的次輔焦陽都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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