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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柒還沒摸透他的言下之意,乾脆不吭聲,等他繼續往下說,圖窮匕見。
豫王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了話鋒道:「本王聽說,蘇御史在陝西失蹤了?」
人是九天前失蹤的,三天前消息才通過錦衣衛的密報傳回京城,皇帝沒有對外宣揚,豫王如何得知?莫非那批隨侍的錦衣衛里也有他的眼線?
沈柒覺得不太可能,被他和皇帝篩過兩遍的名單,如果還有第三人的眼線,那這個人在朝內外的勢力該有多麼龐大與無孔不入!困居京城,被皇帝盯在眼皮子底下的豫王辦不到。
也許是發現錦衣衛人馬調動異常,從太子嘴裡套出的情報。
清河的安危再重要,又與他朱栩竟何干!沈柒面無表情:「外官之事,卑職不知情,朝廷並無相關知會。」
豫王嘲道:「你與蘇御史頗有交情,當初你傷重臥床,不是他夙夜貼身照顧?如今一句『不知情』,未免太過涼薄。沈七郎啊沈七郎,凡事矯飾過頭,必有蹊蹺,欲蓋彌彰的道理還要本王教你?」
沈柒冷冷道:「那麼紙包不住火的道理,王爺自然也無需卑職來教。」
豫王揮手斥退席間所有侍從,起身一步步逼近,「孤王知道你在懷疑什麼,可惜你從一開始就立錯了箭靶子。什麼樣的俊彥士秀,需要天子親自為其加冠?又是什麼樣的柱國重臣,失蹤幾日便牽動君心,使得天子親軍都動盪不安?五千精銳人馬,都夠再打一回河南廖瘋子了!長途急行陝西,糧草糜耗無數,寧可事後被得知內情的言官文臣們犯諫抨擊,不惜有損天子聖名,就為了區區一個蘇清河——你說我那皇兄莫不是瘋了?」
豫王每說一句,沈柒就把後槽牙咬得愈緊,逐字逐句都像利刃插在他胸口,殘酷地提醒他,與他爭奪心愛之人的,是個多麼至高無上、掌握著天下人生殺大權的男子。對方甚至不用動手,只需一個眼神,就能把他碾成塵埃里一隻粉身碎骨的螻蟻。
這般尊貴無儔的身份,想什麼樣的人得不到?
憐香惜玉是天子的度量,衣紫腰金是天子的賞賜,犯事不咎是天子的寬容,此番為救一人兵發千里,自然也是天子的大恩大德。
他沈柒算什麼,沒有天子的一個點頭,他連城門都出不得半步!
「可惜啊,像你我這樣的身份,就算想瘋都瘋不了。沒有天子的一個點頭,我們連城門都出不得半步。」豫王感慨,「如此看來,你我與詔獄裡的囚犯又有什麼分別呢?也就是吃得好些,穿得好些,但同樣沒有自由。」
沈柒冷笑:「照王爺這麼說,全天下的人,除了九五至尊,誰都沒有自由。」
「但庶民百姓至少可以盡情追求他們的意中人,無論成與不成,都不用擔心掉腦袋。你能麼?」豫王傾身靠近他耳畔,輕聲道,「你敢不敢在我皇兄面前正色宣告,『蘇清河是我的人,別打他主意』?」
沈柒的手指抽搐似的抖動了一下,隨即緊緊捏住曳撒的裙擺。
「你自然是不敢的。換作是我,我也不敢。」豫王輕嘆一聲,「所以你對我滿是敵意又如何?在皇兄看來,你我都是個笑話。
「他現在是剛得了手,就迫於形勢不得不把人貶官外放,還顧不上收拾我們。待到找回了人,再往京城一調,到那時就是餓虎護食,你還想有沾手的餘地?醒醒吧,沈七郎,莫說獨占了,將來你怕是連私底下見他一面都難上難!」
沈柒目露凶光,像是驚愕,又像是不出所料,聲音嘶啞得可怕:「『得了手』是什麼意思!」
豫王笑了笑,笑影里有憐憫的意味,似乎在說,大家都是男人,這種事還需要本王詳細解釋?
沈柒木著一張臉,卻仿佛有萬千刀光劍影在皮下攢動,忽然光影一收,滿目寂涼:「下落尚且不明,談何將來!」
豫王所慮卻並不在此,他提起桌案上的酒壺,給沈柒的酒杯斟滿,「對此本王倒不太擔心。蘇御史何等機靈的一個人,又是天生的福運,延安城裡面對數百劫獄悍匪,都能逢凶化吉,區區幾十個韃靼騎兵,哪裡會在陰溝裡翻船。
「對了,本王記得有個叫『吳名』的刺客,他親口認作小妾的,此去陝西是否隨行?」
「什么小妾,江湖草寇而已。」沈柒毫不客氣地諷刺道,「捉弄之語,王爺自己想當真就當,何必說出來,徒惹笑話。」
豫王竟沒發怒,心平氣和地點點頭,「那麼就是隨行了。那刺客我是交過手的,知道他的斤兩,他若全力以護,蘇清河出不了事。」
見他說得如此篤定,沈柒也沉默了,不再出言挑釁。
豫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
「本王這隻鷸呢,也不妨與你說句真心話。我的確喜愛清河得緊,他出京前一日,我從你府邸門口將他接走,本只想好好說幾句話,作個別,卻被我發現他與皇兄間的私情——」
沈柒的肩膀在他手掌下緊繃,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拔刀,但最後還是強忍著沒有發難。
「你不知他當時是如何維護皇兄的,說皇爺對他恩顧有加,仁至義盡;說他對皇爺只有感激,沒有絲毫不滿;說他二人之間清清白白,從未越雷池半步。那股因情掩諱的意氣,把我一顆心都要擂炸了!」
「從未越雷池半步,你信?」豫王嗤笑一聲,「瞧瞧皇兄那副老樹逢春的熱烈勁頭,反正我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