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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朝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蘇晏招手喚了兩名小內侍過來,從懷中掏出疊好的布帛,打開來足有三尺見方,讓內侍們兩頭拉著,展示給眾人看。
白色布帛上是硃砂繪製的橢圓形印記,八瓣印記扇形排列,像一朵巨大的血蓮花,足以讓最邊緣的站班官員看得一清二楚。
「意圖刺殺太子的血瞳刺客,瘋死之前在詔獄的牆壁上留下了這樣的圖案。這個神秘的圖案究竟是什麼意思?是某種聯絡暗號?還是特殊的身份標識?錦衣衛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半年後的正月,這個圖案又一次出現在了京城偏僻小巷的牆根處。畫下它的,是一個隱藏身份、潛伏在王府的吹笛人……」
眾人的胃口不由得被吊起,個個像聽精彩說書似的豎起了耳朵。蘇晏用後世電視節目《今日說法》加《走近科學》慣用的製造懸疑的口吻,將內情始末娓娓道來:
——刺客因為「血瞳」功法,被證實是隱劍門人,臨死前留下了八瓣血蓮的圖案。
——隱劍門餘孽浮音化名殷福,應招豫王府侍衛,暗中以笛聲擾亂豫王神智,意圖挑撥天子與親王的兄弟之情——這就是為何春節前後豫王大病一場,連除夕夜都無法參加宮宴的原因。
眾臣不少都知道豫王抱恙之事,紛紛點頭:「是啊,王爺那陣子臉色難看得很,脾氣也暴躁,原來是中了迷魂笛音!」
——浮音在京城暗巷牆根留下血蓮印記,蘇晏的侍衛據此追蹤到臨花閣,發現地下密道連同著一處布道的明堂。蘇晏、豫王、沈柒三人下到明堂後,地道發生爆炸,他們死裡逃生,意外帶出了幾張經書殘片。
經書殘片的原件,與經過豫王與蘇晏聯手補充過的完整版,先是呈現給皇帝御覽,接著傳示眾臣。
「諸位大人請看,這就是真空教的『寶卷』,無論是傳道偈語,還是血蓮圖案都對得上號。大家留意其中這一句——『大劫在遇天地暗,紅蓮一現入真空』,怎麼樣,耳不耳熟?哪位大人還記得,白紙坊爆炸之前,京城大街小巷流傳的童謠唱的是什麼?」
經過蘇晏的提醒,有一名年輕官員拍了拍腦門,說道:「我想起來了,是『霹靂兆』——」他陡然閉嘴,忐忑地看了一眼御座,就想縮回隊列里去。
景隆帝及時道:「恕你無罪,說。」
那名官員聲音小了許多:「霹靂兆大劫,天地皆暗,日月無光;真空救苦難,紅蓮現世,混沌重開。」緊接著趕忙補了一句,「此童謠實乃妖言惑眾,無稽之談!臣連轉述都覺得羞於開口。」
他旺盛的求生欲使得皇帝多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給了他莫大的激勵,於是他轉而對蘇晏說道:「很明顯,真空教在京城私挖暗道,秘密經營,又四下散布流言,乃是大逆不道的邪教。聽說蘇大人在前幾日的公審大會上扒了邪教的皮,如今真空教在京畿地區已是人人喊打。」
蘇晏頷首:「那麼為真空教提供資金支援的錢莊老闆萬鑫,諸位大人也都知道吧?」
——戲肉來了!幾名或知曉部分內情、或猜測到他與衛氏遲早要撕破臉的朝臣,不約而同地轉頭望向衛演,看他是什麼反應。
果然衛演搶先一步站了出來,大聲應道:「諸位大人不但知道,還知道老夫大義滅親,上疏懇請陛下按律處置萬鑫,以正綱紀。怎麼,你一個黃口小兒還想學商鞅搞連坐法,要替陛下誅他三族不成!」
商鞅怎麼死的,被君主五馬分屍,這是赤裸裸的詛咒!蘇晏淡定回擊:「我可沒這麼說,咸安侯不必急著替我表態嘛。似侯爺這般年紀,首重養生,整天氣急敗壞的當心爆了血管——我這是關心,衛家兩位侯爺已經倒下一個,另一個可不能再出事了。」
衛演本來還沒那麼惱火,被他這麼一「關心」,想起削斷手臂成了廢人的弟弟,氣得臉色漲紅。蘇晏指著衛演額角跳動的青筋,失色道:「血管真要爆了,快!誰去拿冰塊來鎮一下!」
這聲喊得太情切,左右官員也有些慌了,忙不迭簇擁過去扶衛演。衛演直甩手,叫道:「老夫好得很,別聽那小癟犢子瞎嚷嚷!」真是氣得不輕,別說顧不得朝會儀度,連鄉音都冒出來了。
眼看朝會又要往常見的撕逼掐架場面一路奔去,景隆帝重重地咳嗽一聲。
所有人都低眉斂目地退回了原位,就把場中央忍怒的衛演與一臉無辜的蘇晏格外凸顯出來。
景隆帝說道:「蘇晏,你對咸安侯的關心適可而止,朕還等著你繼續復命。」
蘇晏朝御座拱了拱手:「臣遵旨。」
他接著道:「萬鑫被捕入獄後,專案組的幾名審理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終於喚醒了他的良知。他決定大義滅親,檢舉衛家犯下的十二條罪行。」
又是十二條?這是要坐實了「蘇十二」啊。不少朝臣用一言難盡的眼神望向蘇晏。還有「大義滅親」這個詞,不是咸安侯剛剛用的?這蘇十二故意的吧,著實刻薄。
蘇晏不管旁人眼光,一鼓作氣,炮竹串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說:「萬鑫揭發咸安侯與奉安侯通過奏討莊田、殘鹽買補、開設私店等手段攫取暴利,是通濟錢莊背後最大的老闆。
「所謂殘鹽買補,實乃侵奪正課,將國家稅收竊為私財,是國之蠹蟲。另外我朝律令,官員不得經商與民爭利。可兩位侯爵卻蔑視法度、橫行無忌,挑動後宮說項,向陛下討要莊田不成,便公然搶奪民產,因此打死、打傷平民不下數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