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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後仔細瀏覽後,又走到書桌旁,點亮了桌面的油燈。燈光照著抽屜,銅把手因為時常被皮膚打磨,光澤鋥亮。
蘇晏拉了拉把手,發現其中一個抽屜鎖著,便從髮簪里抽出鐵絲,照著荊紅追教給他的撬鎖訣竅,略費了點周折,打開了那個抽屜。
抽屜里裝著好些信件,他取出面上最新的一個,小心地打開已經開啟過的外封,展開信紙,移到燈焰旁細看。
信是遼王寫的,說皇帝不僅駁回了眾親王所請,還下詔把他們狠狠申飭了一番,嚴令不得擅自增加府兵數量。他實難忍耐,準備暗中招募私兵,勸豫王也擴充兵力以自保,以備萬一。
蘇晏看完,不由得眉頭緊皺,沉思片刻,才將信紙重又裝進信封,放回抽屜。
將一切都恢復原樣後,他從書架上拿走了兩本志怪,離開書房,回到自己的寢室。
躺在床上,蘇晏一頁一頁翻著手裡的本子,半個字也沒看進去。他反反覆覆地想著一個問題,以至徹夜難眠——豫王時常離府出城,行蹤詭秘,是不是去招兵買馬、別有圖謀?
第355章 好馬不吃回頭
豫王這次出城,一去兩天兩夜沒有回來。
僕役們都已經很習慣了,反正一個月三十天,王爺至少有二十天不在府里,有崔長史與宗長史打理王府,他們只管按部就班,該做什麼做什麼。
蘇晏這兩天卻過得煎熬,一方面出於直覺不願相信豫王勾結不臣的藩王、心生反意,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被豫王的過往戰功與英雄氣概打動的瞬間;另一方面還要做出渾然無事的樣子,不動聲色地在豫王的書房、寢殿等機要之處搜查證據。
到了第三天入夜時分,荊紅追潛入了王府。
其時蘇晏正在自己房間的油燈下,梳理從遼王多封來信中提取出的信息。荊紅追悄無聲息地撬開窗戶翻進來,嚇他一跳。
「阿追?你去了這麼久,我很擔心。」雖然知道阿追已是宗師境界,但蘇晏還是先打量過對方,確認沒有受傷後,才鬆了口氣,「畢竟豫王武功高強,身邊又有一支精銳府衛,萬一被他發現你暗中跟蹤探查……」
荊紅追對蘇大人的擔心既享用又愧疚,上前安慰道:「大人放心,豫王發現不了。領軍作戰我不如他,但論單打獨鬥、追蹤刺探,他絕非我的對手。」
蘇晏略一猶豫,方才問道:「有什麼發現?」
荊紅追正欲開口,蘇晏又出聲打斷:「等等說,我……」他想說「我先做個心理準備」,但為何要做這個準備?是因為害怕會從阿追口中,得到他最不願接受的那種情況嗎?
「我……」蘇晏知道此刻自己的心亂了,無意識地抓住桌邊的茶壺,定了定神,「我先給你倒杯茶。你潤潤嗓子,慢慢說。」
說是倒杯茶,手裡卻把茶壺整個遞了過去。
荊紅追似乎有所察覺,但什麼也沒問,從蘇大人手中接過茶壺,對著壺嘴一口喝完冷茶,拉著他坐回椅子上。
「那夜我尾隨豫王出城,果然是一路北上。我以為他們要去大同軍鎮,但他們很快偏離官道,轉而向西,往左雲去了。」
「左雲?」蘇晏取出一張輿圖,在桌面上展開,仔細查看。左雲是山西邊防沿線中極重要的一處,是大同左衛的駐紮地,與大同右衛所駐的定邊遙遙相望,成為戍衛邊境的兩道屏障。
荊紅追指了指輿圖:「他們去了左雲的朔衛城,就是這裡。」
「豫王去朔衛城做什麼?」蘇晏問。
荊紅追道:「去暗會一個人。」
「什麼人?」
「那人沒露過面,但豫王似乎與他十分熟識,兩人在密室中獨處許久,不知其所言所行。」
邊陲要隘,秘密會面,對方是誰?遼王?還是北漠的……蘇晏眉頭緊蹙,陷入不祥卻合理的聯想。
「大人……大人?」
被荊紅追的喚聲驚醒,蘇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指幾乎把輿圖邊角給揉爛了。
他按捺著內心起伏的情緒,凝聲道:「阿追,我沒事,你繼續說。」
「我本想潛入密室一探究竟,但豫王的府兵層層把守、極其警覺,若強行接近,也許會打草驚蛇。於是我潛伏在牆外,等到豫王出了院門,帶著府兵往野地里去,便再次遠遠地尾隨著,到了一處兵營。」
「兵營?哪個衛所的兵營,」蘇晏在輿圖上找,「是左雲衛嗎?」
荊紅追握住了他的手:「大人不必找了,不是左雲衛……是豫王私設的兵營。」
蘇晏仿佛腿筋抽了一下,有點趔趄。荊紅追從他的手扶到臂,牢牢穩住,帶著一種瞭然的憂色注視他。蘇晏深吸口氣,拍拍荊紅追的胳膊,說:「我沒事,你放心,繼續說。」
「我親眼看見,豫王在兵營里練兵。」
「練兵……人數多少,能估得出來麼?」
「約有五百人。」
蘇晏道:「也許是豫王府的府兵,親王守衛五百,並未僭越。」
荊紅追搖頭:「是每一輪五百人。我潛伏在旁的第二日,正好這批練熟戰陣的兵們出了營,緊接著又進來一批新的。而且,光是豫王身邊所帶的護衛就已經有兩三百人了,這些受操練的絕非府兵。」
蘇晏不做聲。
荊紅追又道:「不止是練兵,那附近還有好幾座冶鐵爐與鑄器廠,我摸了個半成品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