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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賀霖怒道:「旁的人不知道,蘇小北會不知?把他帶過來,朕親自審!」
蘇小北很快被帶到御前,很恭謹地一跪,回道:「稟皇上,小的確實不知大人去向。大人今早天不亮就叫醒小的,說他要離開京城,去找個偏僻的地兒靜心養病,歸期不定,囑咐小的好好看家。然後大人就帶著追哥,不,帶著荊紅侍衛走了……
「對了,大人走之前還托小的向皇上求個情,赦免牢里的那些北鎮撫司錦衣衛。大人說石千戶他們對朝廷有忠心,對上司有情義,只要皇上稍加收攏,就會十分好用。」
朱賀霖怒極冷笑:「你家大人倒是什麼都考慮周全了,可他有沒有考慮過朕?他這一病,朕比誰都著急,光是太醫就派了七八個!可他領情了嗎?朕這偌大皇宮,整個京城,找不出一個安靜地方給他養病不成?藉口,都是藉口!」
皇帝抓起鎮紙,把堅逾金石的磚面砸出了一道裂痕,咬牙切齒:「他這是借著情傷,帶荊紅追私奔了!」
蘇小北額頭叩著指尖,屏著呼吸不敢出聲。
「蘇清河……蘇清河……」龍袍下的胸口劇烈起伏,朱賀霖拍案而起,抽出架上的天子劍,抵在蘇小北的頸上,「朕要殺他的貼身小廝,他會不會出面求情?」
蘇小北滿背都是冷汗,忍著恐懼,頓首道:「皇上就算殺了小的,殺光蘇府所有奴婢,大人此刻都不會知曉,更談不上出面求情。或許將來大人回京才會得知此事,到時再求皇恩也來不及了。」
「你這是威脅朕,做事要考慮後果?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朱賀霖氣出了殺機,卻終究還是沒對蘇小北下手,一腳將他踹成個滾地葫蘆。
皇帝提著長劍出了殿門,在夜色中衝下玉階,朝庭下一大群膽戰心驚尾隨自己的內侍、宮女與金吾衛厲聲大喝:「都給朕滾!滾得遠遠的!」
他快步奔入園子,滿腔怒火與殺意終於爆發出來,乍起的劍光狠狠劈斷了一棵秀直的松柏。
「我什麼都聽你的,什麼都願意給你,可你呢,你是如何對待我的?
「一而再地拒絕我,疏遠我,不辭而別,絕情絕義……」
「蘇晏,你簡直狼心狗肺!」
年輕的皇帝一邊聲嘶力竭地怒罵,一邊發狂似的把整個園子砍了個枝折花落、幾成廢墟。
許久後,劍勢緩了下來,體內仿佛灌注了無數絕望與酸楚,令他幾乎抬不起手臂。朱賀霖手握劍柄,氣喘吁吁地用力拔,沒能將劍刃從太湖石中拔出來,反而險些將自己的腦袋撞在了石棱上。
「你可以愛那麼多人,唯獨不肯愛我,我做得再多、再好,都沒有用。」他雙手攥著劍柄,慢慢地半蹲下身,任由龍袍下擺拖在滿是污泥的地面,前額抵著堅硬的石棱,疲憊至極地喘氣。
「清河……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嘶啞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如同兵潰千里,朱賀霖握著天子劍嚎啕大哭。
夜色中的園子一片狼藉。人人震懾於天子的雷霆之怒,寸步不敢上前,也無人知曉,在至尊至貴的龍袍下,蜷著個十七歲少年疼痛漸冷的靈魂。
「父皇,我知道,父皇……我就哭這最後一次。今夜過後,」朱賀霖沙啞地喃喃,「朕……不會再掉一滴眼淚。」
第349章 那人究竟是誰
梧桐水榭趕在入夜前被打掃一新,迎來了它未曾料到的新任主人。
因為準備得倉促,只更換了被褥、椅墊等寢具與坐具,其他裝飾擺設都還是原本的模樣。
褚淵抱著衣櫃裡攏出來的豫王的衣物,對走進來的短髮男子欠身道:「委屈皇爺一宿,明日臣再帶人仔細收拾,把這內外陳設都換成皇爺慣用的。」
景隆帝用指尖輕叩桌面上一個番邦進貢的琉璃沙漏,搖了搖頭。
褚淵觀其神態,知道是不需要再更換的意思,便道:「那皇爺好好休息,臣先告退。」
經過身旁時,景隆帝忽然伸手,從他懷抱的衣物中抽出了一件淺青色的長衫。
豫王穿衣還保留著軍中的習慣,不愛穿淺色衣裳,嫌容易髒,平日裡多穿玄色、絳紫色,最亮的也就是寶藍。而這種淺到近乎天水碧的顏色,又是士子常穿的襴衫款式,怎麼看也不像是豫王的風格。
他的四弟如此看重這水榭的隱秘性,竟也曾帶那些露水「知己」來過?景隆帝露出嘲弄的眼神,把青衫又往褚淵身上一丟,才發現這衫子從後領往下盡數撕破,口子一直延伸到腰下,衣襟兩側的系帶也全扯斷了,可見下手之狠、手勁之大。布料上還殘留著點滴暗褐色的陳舊血跡,令人不禁懷疑這衫子不是被脫下來的,而是用暴力強行撕下來的。
景隆帝忽然想到什麼,霎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褚淵扯著兜了頭的衫子,胡亂團進臂彎,欠身退出內室。
景隆帝在他身後霍然張嘴,一聲「慢著」似要衝口而出,卻是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褚淵的身影轉眼消失在門外。景隆帝眉頭緊鎖,扣著桌角的手掌攥緊成拳。
陳實毓敲了敲內室的門,手捧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湯走進來,躬身致禮後說道:「皇爺,該服藥了。」
景隆帝慢慢鬆開手,面色已恢復如常,接過藥碗一飲而盡。他把藥碗放在桌上,拿起竹管硬筆沾了墨,在紙頁上快速寫了一行字:「服藥多日,何時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