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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他兩個爭風——」受到蘇晏的死亡凝視,豫王當即改口,「是一言不合!一言不合打起來,彼此都想趁機解決對方?」
「解決什麼解決?」蘇晏用力一拍椅面,「如今大敵當前,個人恩怨都得先放一邊,若是你砍我舵盤、我燒你船帆,這條船不等敵軍開炮就立馬翻在自己人手裡,到時大家一起玩兒完!這麼簡單的道理,我不信他們兩人看不透。」
豫王無話可說的同時,又覺得心裡不是滋味:沈柒當初可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他的拉攏,如今若是與荊紅追聯手,就意味著對方並非只願單打獨鬥,而是不願選擇他這個盟友。這究竟是因為瞧他不起,還是出於某種顧忌不想與皇室摻和,只有沈柒自己心裡清楚了。
懷著一股微妙的不爽,豫王問:「那麼你這是要去哪裡?」
蘇晏說:「順天府衙。之前我讓阿追保護告狀的苦主,且他自己也有狀子要遞,順利的話,這會兒他應該還在府衙大堂,如若不在……就很可能被七殺營與真空教盯上了。」
事態緊急,蘇小北把馬車趕得飛快,小半個時辰後終於趕到府衙。
蘇晏讓豫王在馬車上等著,自己官服在身,輕易就進了門。今日是府丞坐堂。這位府丞姓毛,年紀四旬左右,與他這個大理寺少卿官階相當。兩人按平級行了禮,蘇晏說明來意。
「今日確有許多人來投狀紙,還在衙門外擊鼓鳴冤,告的都是……」毛府丞十分為難地嘆口氣,「衛家兩位侯爺。一個個都是血案、大案。府尹大人收了狀紙頭疼得很,這不,讓本官暫代堂上事務,他在後方張羅,也好先探一探衛家的口風。」
蘇晏一聽就聽出門道了——感情這位副職在不動聲色地給正職上眼藥呢。不然為何要說給他聽?言下之意就是:我們這領導不行,身為京城市長,膽小畏難又無能,一接到狀告國戚的棘手案子就把我拉出來頂鍋。他還怕得罪衛家,先去找被告通風報信了。
果然毛府丞緊接著就問:「蘇大人剛下得朝來,敢問風向哪方、天色如何?」
這是在問他,朝臣們對此是什麼看法,皇帝又是什麼意思呢。蘇晏一邊心想此君說話真是深諳「霧裡看花」之道,一邊打哈哈:「風向由來多變幻,天色……也無風雨也無晴。」
毛府丞一愣,心道:這蘇少卿看著不過十七八的毛頭小子,怎麼說話比我還老油條?
蘇晏向前微微傾身,用極為誠摯的語氣說:「毛大人,咱倆都是副職,有些掏心窩的話,咱們彼此說說也無妨——有些棘手公務,主官若不願擔責任,那麼咱們副官不僅要幹活,還要隨時準備背鍋,這種事各府各衙都一樣。」
毛府丞心有戚戚地點頭:「蘇大人可有什麼好招數,傳授傳授?」
蘇晏放下茶盞,道:「什麼好招數,都抵不過兩個字——流程。但凡公務只要按章辦、按流程辦,就錯不了。哪怕最後錯了,也錯不在咱們。順天府接到狀子,按律走什麼流程,那就一步一步走啊,遇到阻力了,實在走不動了,就把報告……呃,把奏章往上一提交,讓上頭指明方向,不就把責任撇乾淨了麼?總比巴巴地去討好原告或被告的任何一方,最後落得兩邊不是人要好。」
毛府丞茅塞頓開:「有道理!蘇大人真乃少年老成,穩得很吶。」
「哪裡哪裡,還不都是磨出來的。」蘇晏做了個研墨的動作,兩人不約而同笑了。
見氣氛良好,蘇晏又問起了今日那些原告的大致情況,從中並沒有發現與荊紅追形貌吻合的原告與相關的案子,便起身告辭。
毛府丞送他離開時,默默感嘆:這樣年少不氣盛,有頭腦又有分寸的人物,難怪得了聖上青眼……咳,主要還是會投胎,生了副好相貌!不然我也是當年殿試的二甲第七,怎麼聖上就沒屬意我?
蘇晏一出府衙大門,臉色便沉了下來。鑽進車廂後,他對豫王說:「荊紅追出事了!」
「怎麼說?」
「他答應了我要去順天府衙告狀。他答應我的事,無論如何都會做到,除非……」蘇晏憂心忡忡地皺眉,「我剛也問了府衙門口的守衛,說是沒看見錦衣衛人馬來去。我擔心沈柒那邊沒對接上,中間出了什麼岔子。」
豫王絲毫不想管荊紅追與沈柒,但又見不得蘇晏這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暗嘆一聲,道:「先換身衣服,我帶你去四周轉轉,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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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索就在離府衙不遠的巷子裡。
蘇晏對著地面還來不及清理的斑斑血跡直吸氣,豫王前後兜了一圈,還跳上屋脊仔細查看,回到蘇晏身邊說道:「有兩個高手在此處打鬥過,用的是劍類的兵器,屋頂上留下的那道巨大裂痕就是劍氣所致。還有巷子周圍,你看牆上有不少新鮮的血跡和劃痕,分明是進行過圍斗,人數還不少。」
蘇晏心生不祥的預感,轉頭就往回走。
豫王追上來,問:「去哪裡?」
「北鎮撫司。」
兩人剛走出巷子,與追擊七殺營主未果、只好打道回府的一隊錦衣衛迎面碰上。蘇晏抬頭看馬背上,面色有些蒼白的錦衣衛首領,又把視線從他腰間左側的繡春刀,移到右側所佩的一柄與中原兵器造型迥異的長劍上,詫然道:「那是阿追的劍!」
沈柒看見他與豫王一道,臉色就不太好看了,再聽這話,不禁微微冷笑:「胡說,這是我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