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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吃痛,悶哼一聲。蘇晏乘機推攘,手邊摸到塊硬邦邦的物件,一把操起來,以板磚掀前臉兒的標準姿勢朝他頭上招呼。
豫王驚見風影破空,情急之下往後一倒,堪堪避開。
炕桌掃落在地發出一聲鈍響,一干棋子噼里啪啦甩得到處都是。他捂著磕疼了的後腰,惱恨地叫道:「你……你還不快給我放下,這是犯上!」
蘇晏手握板磚,啊不,是玉石棋盤,眯著眼睛止不住冷笑:「打著打不著反正都已經犯了,乾脆掙個魚死網破,下官一條賤命何足惜,只是王爺千金之軀,眼下也休想全身而退。」
豫王知道把他逼急了,心底大是懊惱,怎麼就一時忍不住,惹得他翻臉。
正在尷尬間,被他遣出院子的隨從聽到震響,恐有變故,忙趕來保護,卻見豫王冠冕不整,蘇晏衣襟散漫,只道衝撞了王爺好事,戰兢兢拜倒一片。
豫王滿腹悻然立時掉了個矛頭,朝他們罵道:「喚你們進來了麼?瞎摸亂闖的想做什麼!一群蠢貨!」
隨從們切切叩首:「小人無知,請王爺息怒。」
豫王發了通邪火,轉頭對蘇晏訕笑:「手下魯莽,讓清河受驚了,孤王給你賠個不是。」
蘇晏知道豫王是藉此機會服軟,自己也需得給他個台階下,深吸口氣,「王爺言重了,下官方才睡思漸起,人有些發懵,也不知口不擇言地說了什麼,還望王爺勿怪。」
豫王放了心:「不怪不怪,清河既然乏倦,便好好休息吧。」
他整了整頭上的累絲嵌寶石金冠,起身走出幾步,又回頭道:「這傷是怎麼養的,一身越發瘦了,回頭我讓人給你送點補品來,可不許推辭。」
蘇晏攏好衣襟,神色自若:「多謝王爺厚愛。」
院中很快安靜下來,風動落花紅簌簌,卻是一點聲息也無,岑寂地歸於塵土。
蘇晏慢慢挪動腰肢,鬆軟的厚墊在身下硌得他生疼。他用靴尖撥了撥落在地上的棋子,懶洋洋地叫道:「小京,把這些東西收進柜子。」
「這……這些是什麼寶貝!」蘇小京又是驚羨、又是惋惜地在泥土中拾撿棋子,連同棋盤一起珍重萬分地收進懷裡,腳步異常穩當地往屋裡去了。
「哪是寶貝,都是居心叵測的人情。」蘇晏嘟囔,懨懨地翻身欲睡。
耳邊卻忽然聽得一個冷銳的聲音道:「如有不想見到的人,可來找我做買賣,第一次不收錢。」
蘇晏略微仰臉,望了望檻窗內的陰影,苦笑:「看來今日還真是狼狽不堪。不過買賣還是算了,他雖歪死纏,卻還沒到讓我心生殺意的地步,而且我也不願你去冒險。」
那聲音便如幻象般杳然了。
第十五章 學點陰招防身
皇城正門承天門附近,千步廊西側,北鎮撫司如一頭猛虎巍然盤踞,毗鄰五軍都督府,與東側六部隔街相望,坐落於國家權力核心之地。
手下一名小旗奉命前來時,千戶沈柒正將一紙密報在燭火上點燃,迅速燒成灰燼。
密報上只有短短兩行字:「傷勢無礙。豫王欲狎之,遭當頭毆擊,悻然而走。」
灰燼在指間碾成粉末,沈柒漫不經心地吹了口氣,問道:「國子監司業於涌之子於成家中,可有安插暗哨?」
小旗跪地回稟:「有兩個長隨,平日裡與西市的混混往來,也受過些兒好處。」
沈柒吩咐:「你換上便裝,去暗會此二人,教他們竊取主人家的書信手跡來。」
小旗心領神會,奉命去了,不過一兩個時辰,便拿了疊紙稿回來。
沈柒一張張翻閱,多是家書,間或幾頁小令塗鴉,待看到其中一句「斜月梧桐井,波光躍上朱堇牆」,發出一聲令人膽寒的輕笑:「便是在這裡了。」
他取筆在「堇」字旁邊添了個「木」,而後寫了張稟帖,告於成一個「不避聖諱,謗訕君上」,使人投遞與錦衣衛指揮使馮去惡。
原來景隆皇帝名朱槿隚,時人為避君諱,「槿、隚」二字是絕不能用的,須得改字、空字。即便一定要用,也得缺筆,因而「朱槿花」只敢寫做「朱堇花」,或是用別稱「佛桑花」代替。如不慎犯諱,大則下獄,小亦杖責。
未幾稟帖傳回來,果然批了個「捕」字。沈柒當即點了二十來個緹騎,呼嘯馳騁去到於府,拿麻繩將於成捆回,枷了三木,直接下到獄中。
披枷帶鎖的於成沒了世家子弟的光鮮,涕泣交加地喊「冤枉」。
「好大一棵木,沒的冤了你?」沈柒抖著他的文稿,森然道,「還不止是犯諱。『波光躍上』,那佛桑花便在下了,天子乃萬乘之尊,至高無上,這寫的不是謗君卻是什麼!看來不動刑械,你便不識得君威。」
要知錦衣獄刑戮之峻酷,天下聞名喪膽,斷脊、鉤背、剝皮、抽腸……名目不下數十種,光一聽就叫人心膽俱裂,嚇得於成三魂七魄全飛,磕頭如搗蒜。
沈柒不屑一顧地鎖了牢門,回到堂上。
不多時,國子監司業於涌連朝服也來不及脫,急匆匆趕來。
文字獄這種事可大可小,端的看經手的人怎麼處理,於司業相信有錢能使鬼推磨,識時務地帶了兩大箱金銀和寶鈔,來贖兒子。
可惜,這次的錦衣千戶卻不循常理,錢不收,人也不放,明擺著要置他兒子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