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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帝:「你認為,他那是在意朕?」
「奴婢……」
永安帝:「宮裡的妃嬪、侍嫏,各個都說愛朕,心裡只有朕,朕是他們的夫,是他們的天。程氏善妒,她是為了她的後位穩固,但又何嘗不是希望朕只愛重她一人?嘉貴姰算得上賢良淑德,但朕寵愛順伃,他仍舊會埋怨。惜貴妃倒了藥,也同樣是出於嫉妒,嫉妒朕對順伃的寵愛。可順伃……」
聖上這麼一說,張弦心裡「咯噔」了。兩廂對比下來,順伃俍俍確實是,大度得沒邊兒!
永安帝:「朕金口玉言,說在他那兒歇一個月。但朕沒能做到,朕去了華陽宮。可他,只是四個字,叫朕莫要生氣。張弦,他不叫朕生氣,朕可看做他是擔心朕,但他對朕的擔心是因為他心裡在乎朕嗎?他在朕面前,永遠都自稱『臣』,有時候惱了,『我』就出口了。他在這宮裡不得自由,他想要的只是混吃等死,而他清楚,朕就是那個能讓他混吃等死的人,所以,他對朕的事,很上心。可卻不是因為他愛朕。」
張弦回答不出,心裡慌慌的。
「朕晚上召誰侍寢,晚上去誰的宮裡,都與他無關,他從不過問,更不會因此不甘。朕就算十天半個月不去翔福宮,他也不會多問一句,更不要說抱怨。至於選秀,他壓根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朕在他心裡的地位,怕還不如他那兩名貼身宮人來得重要。」
「他撩撥朕,與其說是爭寵,不如說是拿朕尋開心。朕若把他打入冷宮,他也絕不會哭天搶地,在冷宮,他也能讓自己活得好好的。」
「萬歲……」
永安帝:「朕很想知道,在他給嘉貴姰和德傛說那些懷孕之事時,心裡到底有沒有一絲介意,有沒有一絲不甘。」
張弦只能沉默。就是他都知道順伃俍俍絕對不會介意,陛下又何嘗不知。張弦此刻都覺得順伃俍俍其實根本不愛萬歲。
勤文殿內又陷入了沉默。萬歲要了順伃俍俍的身子,更想要順伃俍俍的心,張弦實在不知如何寬慰萬歲。就在他絞盡腦汁想該說些什麼時,他聽到上方的九五之尊開口:「朕與你所言,不許在他跟前提一個字!」
張弦心裡打了個顫,躬身:「是。」
※
明傛在屋裡給卓季配油畫顏料,一名寺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俍俍!陛下來了!」
明傛手裡的攪拌棍掉在了瓷盆里,他傻愣地看著前方的寺人,懷疑自己聽錯了。對方見狀急忙又喊:「俍俍!陛下來了!您快去接駕啊!」
明傛明顯打了個哆嗦,大驚:「陛下來了?!」
「是!陛下來了!俍俍您快去接駕!」
明傛一下子慌了。陛下怎麼來了!阿桂急忙扶住他:「主子!來不及打扮了!您快洗洗手,奴婢給您整理下頭髮!」
「啊!對!對!快快!水!端水來!」
在衍信宮的東閣里走了一圈,永安帝在炕上坐下。明傛不得寵,整個衍信宮主宮都顯得格外冷清,這東閣里的擺設也比翔福宮裡差了不少。永安帝拿過茶碗,撥了撥茶葉,抿了口茶。後宮便是如此,得寵的,從上到下都捧著。不得寵的,就是最低賤的宮人也敢欺負到主子的頭上。這般想著,永安帝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卓季的身上。那個人怕會是後宮唯一的例外。即使把那人貶到冷宮,那人也不會叫誰欺負了去吧。
「陛下!」
明傛來了,永安帝放下茶碗。明傛見到陛下,眼眶瞬間就紅了,永安帝可以清楚地看到明傛低頭的那一瞬間,一滴淚珠從他的眼角流下。
明傛跪下:「侍身不知陛下前來,見駕來遲。」
「不知者不怪,朕也是臨時起意,起來吧。」
「謝陛下。」
明傛站起來,借著起身的姿勢快速擦了下臉。站起來時,眼角已經沒有了淚,但臉上還是有水漬的。明傛顯得小心翼翼地隔著炕桌坐下。永安帝重新拿起茶碗,說:「朕忽然發現,似乎許久沒來你這兒了。」
明傛的淚幾乎又要忍不住,他低頭微微一笑,藉此用力把委屈的淚水眨回去,抬手說:「陛下日理萬機,忙不開身,侍身明白。」
永安帝是不是因為太忙才沒過來兩人都清楚,但誰也不會挑明了。對明傛來說,只要陛下肯來,哪怕只是坐一坐,都能令他高興很久。這一刻,明傛的激動與卓季的淡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永安帝的心更沉了幾分,不過他面上沒顯。
永安帝狀似隨意地問:「在忙什麼?」
明傛猶豫了片刻,還是如實說:「順伃拜託侍身幫他配一種畫畫兒的顏料,侍身前兩日給他配好了,只是量不夠。左右侍身也沒什麼事兒,就幫著他多配一些。」
「哦?什麼顏料還需你來幫他配?」
明傛:「順伃說是什麼油畫的顏料。」說完,明傛對阿桂示意,阿桂立刻出去了。
永安帝:「油畫?是何種畫?」是那人說的送給他的年禮嗎?
明傛搖頭:「侍身也不知。這顏料剛配好,數量還不夠,順伃應該還沒畫好,侍身也沒得見。」
永安帝點了點頭,不再問了。永安帝喝茶,明傛也不知說些什麼好。說實在的,永安帝也不知道跟明傛說些什麼好。若不是心裡不平,他也不會到衍信宮。好在很快阿桂拿著東西過來了,明傛讓阿桂把一瓶瓶的顏料放到大桌上,永安帝跟著明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