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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雲給他搬了把椅子,司徒寒坐下,搖頭道:「哪兒能忙完?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閒。」
楚雲掩嘴笑說:「沒辦法,能者多勞。」
司徒寒看向她手中的《左傳》,「你再這樣讀下去,遲早要成為聞名天下的女夫子。」
楚雲聽出他的揶揄,笑了聲,將書頁合上,放了把扇子做書籤。「女夫子多好。」
她從前不愛讀這些書,嬤嬤也不會認真教,如今卻從中覺出些從前不懂的妙處。
楚雲視線一瞥,瞥見了一旁的荷包,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那個。她一直還帶著,寄託一種思念。
看著這個荷包,便想起了她母妃。
她從前總覺得,他們說的那些話都是假話,因為她不肯相信她的母妃是這樣一個攀附權貴的人。可其實種種跡象都表明,她的母妃的確只是為了攀附權貴,所以才趁醉酒引誘了她父皇,從而有了她。
她從前不願意承認,因為嫌丟人。可如今卻漸漸覺得,這並不丟人。
這是這個時代里,女子為了求得生存的一點努力,儘管最後並未成功……
楚雲陷入走神,司徒寒喚她一句,「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想我母親,也想……我自己。」
她這一輩子過得挺苦的,諸多不順遂,為什麼會這樣呢?她做錯了什麼嗎?沒有。她什麼也沒做錯,她只是錯在生在了皇家,由一個低賤的宮女生下。
因為從前總被人說低賤,心裡也會覺得自己低賤。
「可我現在不這麼想了。」因為她的眼界更開闊了,越過了報復楚丹,越過了聞盛,而落在了更大更遠的天地里。
就像來的時候看見的樹蔭和陽光,遠處的山巒和漸行漸遠的城池。
司徒寒又笑:「你似乎變了很多。」
楚雲跟著笑:「人都會變的。」
這世上沒有人會不變,經歷的事情會讓人變,讀的書會讓人變,年紀也會讓人變。
但這種改變是很好的。
司徒寒還想與她多聊一會兒,可惜又被那些纏人的事務叫回去,不得不匆匆告辭。楚雲送他離開後,本想繼續看書,可又覺得自己看了這麼久,該出去走走,便帶著香雲和香雪去了街上走走。
她們是從王府里出來的,王府的馬車人人都認得,一時引來圍觀。
楚雲又覺吵鬧,打道回府。
不遠處,聞盛看著她轉身的背影,眸色漸深。
她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甚至於,好像忘了他這個人似的。
點思在他身後不遠處,忍不住又開口勸:「公子,或許這樣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五公主過得很好,不是嗎?她與您再也回不去了。」
聞盛收回視線,喃喃:「大昭都亡了,哪來的五公主。」
只有他的皇后。
這樣一點也不好,倘若這樣也能算好,那麼他們之間所有的一切又算什麼呢?算個笑話呢?
他費心費力地算計她,她又費心費力地報復,她死過一回,他也受了這麼多折磨。這些難道都能一筆勾銷嗎?
不能的。既然已經糾纏到這種地步,就不應該再看開。
點思抿唇,沉默不語。
聞盛與他折返落腳之處,問起情況。他步子邁得太大,其中局勢不穩,這是意料之中。但他經營這麼多年,也不可能什麼東西都沒有。
大渝也好,那些義軍也罷,都不足為懼。
「我們的人可已經出發?」昨夜他改了主意,不打算離開都城,他要留在這裡,看著一切重新回到他手中。
第52章 他從來是個心狠的人。……
楚雲在外頭走了一圈,雖說不下雪,但冷風仍舊像刀子似的,颳得臉生疼,她來大渝這麼久,還未習慣這裡的天氣。才在馬車外站了一刻鐘,就已經覺得鼻子裡發著澀,一進馬車,香雪忙給她遞手爐與熱茶。
「楚姑娘,要不咱們回去吧。」因司徒寒一直喚她楚姑娘,他們便都跟著這麼叫。楚雲一直覺得不大妥當,畢竟她早已經不是閨閣女子,哪兒還能當得起一口一個姑娘。
她道:「日後別喚我楚姑娘吧,還是喚楚娘子好了。」
香雲與香雪對視一眼,彼此都沒敢應答。稱呼是司徒寒讓叫的,大抵是覺得這麼叫,便能隱沒些身份。
楚雲失笑:「他還與我說,身份不重要呢。結果自己倒十分在乎。」
香雲辯解:「陛下也是為姑娘好,倘若人人都喚您楚娘子,勢必有人提及您的身世,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楚雲嘆了聲,與她們糾結稱謂似乎也沒意義。稱謂不過是個稱謂,隨便叫什麼都行,左右是叫她這個人。見她們為難,她也就沒有繼續要求,只是打道回府。
從帘子里往外看了看百姓生活,似乎都很高興,楚雲想起近來讀的那些書,一時有些欣慰。
臨放下帘子之前,忽然覺得有人在看她。那視線與尋常街上的打量不同,倒像是躲在暗處的毒蛇,陰冷顫慄。
她一瞬手抖,落下車帘子。她自認為在大渝沒什麼仇家,她素日裡深居簡出,與人接觸不多,除了司徒寒也沒有旁的朋友。
難道是司徒寒的下屬?因不喜她?楚雲馬上否決這個念頭,不至於。
她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一閃而逝,也被否決。
聞盛既然逃了,勢必會迅速離開大渝,他從來謹慎小心,不會做這麼大膽的置自己於危險之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