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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盛不可能讓這件事這麼快平息,所以極力勸說。楚雲不知道他說了什麼,是怎麼做到的,但他的確是……保下了她。
朱門大敞,臣子們走出來,聞盛走在最前面。
楚雲還以為這是最後一面,只喚了聲:「聞大人。」
很久以後,聞盛回憶起來,她其實並不愛留遺言。第一次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只與他說了傾慕二字,第二次,只喚了他一聲聞大人。後來……傾慕大抵不再,故而連一個字也不說了。
在場之人眾多,聞盛不便多說,只頷首,便與他們一道離開。而後,康懷出來,告訴楚云:「五公主請回吧。公主可安心,此事事關我大昭臉面,定不會讓公主受委屈。」
楚雲愕然。
後來才知,是聞盛。
她當這是情意,是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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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聞盛的功勞,大昭成功將責任推還給北燕,直指北燕五皇子在大昭作奸作惡,甚至欺辱到一國公主身上。北燕好戰,藉由此事挑起戰爭,大渝便趁機與大昭達成共識,一同抗擊北燕。
北燕腹背受敵,又在戰爭期間發生內亂,一時間人心惶惶,眼看有亡國之危。
如此大快人心,皇帝自然高興,認為聞盛是大功臣,理應論功行賞。
皇帝問起聞盛想要什麼,誰也沒想到,聞盛會說,想要求娶五公主。
那時已經是秋末,秋風蕭瑟。和北燕的戰爭打了四個月,大勝。
這四個月里,楚雲與聞盛很要好。
旁人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曖|昧情愫,不知道楚雲對視一眼中的樂趣,不知道他們在暗地裡牽手親吻擁抱,也不知道他們曾一起暢遊盛京,看過兆江岸上的日落,看過玄武街上的明燈,爬過京郊的寒山,一步一階走到菩薩面前。
「信女楚雲,求菩薩保佑,願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她睜開眼,偏頭看向身邊的聞盛。
菩薩啊,她前半輩子過得不甚順遂,從前還怨恨過諸天神佛,如今卻覺得,原來因果有時,那些不順遂竟都是為了遇見身邊這人。
他是一道光,是她的蓋世英雄吧。
聞盛對上她的視線,只是莞爾一笑,那雙熟悉的眼眸里映出她的模樣,「願殿下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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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皇帝自然應允,且為了表示表彰,特意給了楚雲不少恩寵,這樁婚事,一時間竟成為盛京人人艷羨的事。
那一陣子,甚至有人像模像樣地編出了他們之間的愛情故事。聽得楚雲好笑,哪有這麼如夢如幻,回憶起來,倒是她狼狽的時候居多。
出嫁的日子定在下個月,月色替她高興,鍾敏也替她高興。月色忙活張羅,激動得不成樣子,「謝天謝地,咱們公主終於找到了一個知心人,這下半輩子啊不用愁了。」
鍾敏打趣:「日後你們便是神仙眷侶。」
楚雲卻覺得有些恍然似夢。
她偷瞄一眼聞盛的側臉,被他抓住,他道:「殿下怎麼了?」
楚雲想問,這一切是夢嗎?她伸手,觸碰到聞盛溫熱的手心,到底沒問出口。
陛下賞識,因而這場婚事聲勢浩大,很多年後還被人提起來,只不過提的不是令人艷羨一事,而是說,鐵騎踏破盛京那日,紫霄城內血流成河,那顏色,堪比那位新娘子的新嫁衣。至於那位新娘子的名,無人在意,只依稀聽得,是五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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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轎停在聞府門口,楚雲輕車熟路地跨過門檻,被人牽著走進洞房。
想起第一次與他見面,好像洞房夜揭蓋頭。如今真到了洞房夜揭蓋頭。
她原以為,他會像那天掀開她的帷帽一樣,掀開她的蓋頭,她會再見到那雙溫柔而凌厲的眼睛。
可是再沒有了。
那天瞧著就要下雪,天色暗下來後,北風颳得像鬼哭狼嚎。但再凜冽的北風,再肅殺的氣氛,都會過去的,過了今夜,全是光明。
楚雲那時這樣以為。
但天再也不會亮了,等待的時間是那樣的漫長,長到好像這一生都在這夜裡過完了。
宴席不知道幾時結束,四周靜悄悄的,聞盛卻一直沒來。她眼皮忽然跳起來,心也慌了,正欲叫月色去打聽消息,便聽見了動靜。
但來的人不是聞盛,而是——叛軍。
以聞盛為首的叛軍。
那為首的將士似乎不知道如何處置楚雲,只將房間團團圍住,畢竟楚雲是聞盛的妻子。可聞大人說過,皇室子弟皆要一網打盡。
楚雲自己取下了蓋頭,人還懵著,聽見他們嘴唇一張一合,說著難以置信的話。
聞盛造反了,將皇帝直接斬於玄微宮前,此刻聞盛的手下已經接管了盛京的禁軍,如今正在清掃殘餘勢力。
這怎麼可能呢?
明明兩個時辰之前,他才親手送她進的洞房,還與她說,殿下,微臣先去了。楚雲身影搖晃,被月色扶住。
她想,原來這真是她的夢。
那為首的將領終究上前來:「來人,將她一併帶走,帶進宮去,等候陛下發落。」
她好像還在做夢,怎麼也醒不過來的夢。
楚雲被帶去關押起來,與那些皇室子弟一起,這種時候人人都狼狽,沒人顧得上她楚雲。他們被關押在不同的房間裡,她身上喜服還沒脫下,刺眼得很,窩在角落裡。月色見她臉色很差,有些緊張:「公主?您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