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頁
「何況留著她,只會提醒百姓,陛下的江山是如何得來的。這終究會是一個禍患。」那人看了眼皇帝,再次提議道,「不如,賜她毒酒一杯,留她一個全屍,已經是陛下給的體面。」
新帝一言不發,令人看不透,許久之後,他才淡淡地看向門外的天,說:「下雪了。」
天子之言,可做無數種解讀。那提議賜毒酒之人心下覺得,這是新帝的准許之意,又有邀功請賞之心,待退下之後,便私自召來鷹衛,裝腔做調地說,陛下的意思是,前朝五公主……他做了一個喝酒的動作,眼神示意鷹衛,「去吧。」
牽機毒酒調配自然瞞不過梁述,梁述問起,得知是陛下意思,自然沒有阻攔。只是想起那時候,他接過五公主的傘,曾遠遠回望過一眼……
五公主的背影是那樣的單薄,梁述耳聞目睹,五公主這一生是那樣的風雨飄搖。
「那你便去吧。」梁述揮手,遣退那那幾名鷹衛。
-
鷹衛是皇帝的爪牙,一舉一動都代表著皇帝的意思。鷹衛出現在冷宮,如同一滴水進了油鍋,炸開了無數動靜。
那些人,不管是寵妃或者是皇子,此刻都一樣的怕死。她們扒在窗邊,害怕這是死亡的預兆。
鷹衛端著一杯毒酒,最後進了關押楚雲的房間。
楚雲腿上蓋著一張薄毯,面色蒼白如紙,看著那幾人將毒酒放在身側的桌上,屋內的炭火材質惡劣,燃燒時冒出嗆人的煙味。
鷹衛看向楚雲,道:「公主請吧。」
楚雲轉頭看著那精巧的銀色小盞,身在宮廷,她明白這舉動的含義。到這一刻,會發現自己原來如此輕賤,竟還抱有那麼一丁點的期待。她問鷹衛:「他親自下的旨?」
原來,他不止沒有愛,竟是連一丁點的憐惜也沒有。
鷹衛點頭,回答楚雲的話:「屬下等只聽陛下的話。」
楚雲巍巍顫顫地伸出手,拿過那一杯牽機毒酒。烈酒割喉,牽機斷腸,楚雲仰頭飲盡,眼睫下流下兩行清淚。
這一瞬間,腦海中有無數的回憶閃過,走馬觀花一般。她想起第一次見聞盛,從對視的那一眼開始,已經有情愫在眼底滋生。
……
想起那一次在佛前叩拜,她道出自己的願望,請求菩薩保佑。而聞盛說,願殿下得償所願。
原來意思是說,希望她能找到這麼一個人,達成這麼一個願望,而不是她所理解的,希望與她白頭偕老。
原來,他從未說過一句準確的話語。
他永遠都說,多謝殿下,殿下說得對,願殿下得償所願。
一切只不過是她一人的虛妄,是她一廂情願,是她的痴心妄想。
雪下得真大,楚雲跌落下去,鑽心的痛楚侵襲了她全部思緒。
忽地想起很多年前,她和月色閒談,半真半假地說,死了倒好了。
如今倒是真的好了。
她歪過頭,看見外面一片白茫茫,天地都隱沒在這皚皚雪裡,什麼也沒有了。
第21章 「五公主可有什麼遺言?……
送酒的鷹衛看著越來越大的雪,估摸著裡頭是差不多了,互相對視一眼,有人問:「屍體如何處理?」
既然要她死,那必然也應當不想再看見了。
另一人思忖片刻,道:「拉去亂葬崗埋了吧?」
這一提議得到了贊同,於是他們將人拉去了亂葬崗,在這冰天雪地里,一揚手將人丟進了雪裡。屍體在雪地上壓下一個坑,那負責抬屍的二人並非鷹衛,不過是宮裡的小太監,多少嫌晦氣,搓了搓手,又罵道:「這麼冷的天,也就知道支使我們。」
另一人嘆了聲,哈了口氣道:「別說了,咱們快些回去,還能喝口熱酒,暖暖身子,也順便去去晦氣。」
「好好,快回去吧。」
那送酒的鷹衛回來鷹衛司復命時,梁述正在門口負手而立,看著雪,順嘴問了一句:「辦妥了?」
「是。」
「那便去向陛下復命吧。」
「是。」
「等等,屍體怎麼處理了?」
「拉去亂葬崗了。」
「去吧。」
梁述看著遠走的幾個人身影,猶豫片刻,還是從裡間取過傘,邁進了茫茫大雪裡。
-
鷹衛原以為是陛下的旨意,自然要向陛下復命。他們進了玄微宮的大門,抱拳道:「回陛下,事情已經辦妥,五公主已死。」
聞盛聞言回過頭來,聽見這話卻陡然變了臉色:「誰讓你們這麼做的?」
那幾人面面相覷,瑟縮道:「這……這自然是陛下的旨意。」
聞盛冷笑:「朕幾時下過這樣的旨意?」
那幾人撲通跪下,額上已經冒冷汗,當即請罪:「卑職等該死……」
誠然,陛下並未下過明面上的旨意,可……
聞盛手把住椅子上的瑞金獸頭,不怒自威,站起身來,踱步至階下。那些人更是瑟瑟發抖,皆以為自己的項上人頭不保,提心弔膽起來。踱步聲在他們頭頂響起,隨之而來的:「五公主可有什麼遺言嗎?」
他背過手,又察覺到心裡那一丁點的煩躁。其實他大業既然已經得成,留下她也無妨,可他們說得對,倘若留下她,日後他的名不正言不順,便會一直被人提起……
所以,她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