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
墨騅和黑鷹都不在兩人身邊,蕭景赫見楊晏清緩過神便坐回火堆旁,撿起旁邊放著的粗樹枝挑撥著黑夜裡驅寒的火堆。
火星子因為他的動作噼啪炸裂,從楊晏清的角度看過去,那張時時刻刻保持著冷肅嚴峻的臉被鍍上了一層暖色的光。
「謝謝。」
蕭景赫的耳朵動了動,沒回頭:「為本王接住了先生?」
他簡直難以形容當時看著那書生直接從馬背上失去知覺一頭栽下來的心驚動魄。
這書生身子是真的文文弱弱,性子也是一等一的倔強能憋。
「為王爺一路走來的辛苦。」
楊晏清雖然辨認不出此時二人身在何處,但從蕭景赫衣服下擺的利器劃痕與撕裂的痕跡可以推斷,蕭景赫的確是沒有回頭,帶著昏迷過去的他選擇了一路前行。
頂住了這段時間不知道來了多少波的狙殺。
蕭景赫從容應下了這聲道謝,然後將楊晏清的琴取過來放到他手邊:「為人夫君,應該的。」
楊晏清眉梢微動:「為人夫君?」
蕭景赫面不改色地回頭:「怎麼?祭拜天地,告知高堂,共飲合卺,哪一樣我們沒做過?」
「王爺說得對。」楊晏清點頭表示同意,一臉受教的表情,然後十分自然地改口道:「夫君,我有點冷。」
蕭景赫僵硬在了原地。
「王爺,你耳朵紅了。」楊晏清十分平和地指出蕭景赫的反應,清清淡淡地嘆氣,「為人夫君,這個時候難道不應該為病中的夫人擋一擋寒風?」
蕭景赫像是整個人被粘在了石頭上,紋絲不動。
他有些狼狽地抬手捂住通紅的耳垂,硬聲道:「沒有,你看錯了!」
楊晏清笑了笑不說話,移開視線靠著樹幹抬眼看向天空。
即使五臟六腑被割裂一樣發出哀吟,但他仍舊覺得這般的天空遠勝於京城磚瓦樓閣間的暗沉。
木柴還在噼啪作響,秋冬的夜晚總是侵染著寒意。
伴隨著一陣衣衫摩挲的窸窸窣窣聲,蕭景赫把自己挪到楊晏清的身側靠前的位置,寬厚的肩膀擋在風口,謹慎地保持了和楊晏清一拳的距離。
「此處距離福州不遠。本王知道先生此去目的為何,但先生不該如此孤身……」蕭景赫的勸誡戛然而止,背部的肌肉驟然緊縮,整個人繃成了一塊堅硬的岩石。
蕭景赫知道這書生總愛撩撥他,或許是因為每次他控制不住的困窘,也或許是想要達到轉移他注意力的目的,但不管因為什麼,每一次,他都會因為楊晏清的靠近如臨大敵。
於他而言,區區一個楊晏清所帶來的威脅遠超邊疆戰場的數十萬敵軍,蕭景赫在軍中長大,歷經戰事無數從無敗績,然而面對楊晏清,每次的戰前推演再完美到最後都敵不過這人的三言兩語言笑晏晏,幾次三番令他瀕臨潰敗。
蕭景赫不想低頭——尤其是在他沒有把握掌控楊晏清的時候——為了他身後站著的支持他的人,他也絕不能低頭。
蜜糖砒|霜,美人如刀。
「王爺有種梅樹嗎?」楊晏清的額頭抵著蕭景赫寬闊的脊背,抬手隔著秋冬厚實的衣物描繪那流暢而蘊含力量的起伏弧度。
「買了樹種。」蕭景赫的手在膝蓋上緊握成拳,指甲剜進血肉的疼痛提醒他此時後背靠過來的溫熱是多麼誘人的陷阱。
修長白皙的手覆上青筋凸起的拳,冰涼的玉被丟進熊熊燃燒的烈火里,滾燙的溫度讓那玉的主人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蕭景赫瞪視前方火堆的眼已經染上了紅色。
「先生鬧夠了嗎?」男人沉冷壓抑的聲音已經帶上了警告。
「我只是太冷了,又沒想做什麼。」楊晏清微啞的嗓音帶著低低的笑意,再一次向蕭景赫拋出誘惑的邀約,「不過作為取暖的報酬,王爺可以預支一部分梅樹的賭約。就是不知道王爺……是否感興趣?」
蕭景赫原本想要抽走手的動作停頓住了。
「先生又在誆騙本王。」蕭景赫的眼神從猶疑逐漸轉為堅定,脊背又挺直了幾分。
楊晏清的手指很安分,就好像他真的只是為了取暖才靠上這個大火爐。
他的聲音因為在身體的不適沒有往日的清亮,略啞的嗓音帶著絲絲縷縷蠱惑的意味,如同藤蔓纏上蕭景赫堅定的意志力:「生病的人腦子總會有些不清醒的,這可是難得的機會,王爺竟要錯過不成?」
蕭景赫的喉結上下滾動著,身後的書生只是用額頭輕輕抵著他,卻無端端有一種刀尖挑破皮膚的尖銳痛感。
「與我成親,誘惑我,調查我,意圖收服我——」蕭景赫的嗓音越發嘶啞,他反手將手背上貼著的已經染上了他體溫的手攥進手心握住,拉扯的動作使得身後的書生身體向前整個人貼在他的後背上,第一次在楊晏清的面前摒棄所有拉開距離的自稱,「先生種種行為,全都是為了當年先帝對你的知遇之恩?」
「先帝到底給了你什麼,讓你這般傾心相待?」
楊晏清的側臉靠在蕭景赫散發著熱度的脊背上,思索了片刻回答:「先帝?大抵……是給了我另一種生活罷。」
「封侯拜相,權傾朝野?這些並不是只有先帝才能給,依先生的才能,不論是哪位帝王都會對先生赤誠相待。」蕭景赫的理解顯然並不是楊晏清表達的那樣,說話間也帶著隱含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