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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將軍剛從戰場下來……」若是平常,守帳的士兵通報一身自然不會攔著,可問題在於這會兒的將軍,哪裡是尋常情況?
蔣青摸索著下巴想了想,見楊晏清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到底還是擺擺手讓守帳的士兵放楊晏清進去。
從躲清靜的地方走出來,蔣青站在主帳前沉思了一下。
他今日放嫂嫂進去,先不論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單說自家表哥對楊大人那種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執拗和放任,被楊大人看到那樣的情景,只怕這男人清醒過來之後少不得胖揍他一頓,他是不是應該先找個地方躲躲?
對了,柳公子這兩日也不知道又去了哪裡,想必是和小公子在一塊,倒不如去黏著那兩個人貼身保護,表哥總不能回過味來去小公子身邊提著他揍吧?
思及此,蔣青拍了拍守帳士兵的肩膀,語重心長:「守好,別再放人進去。」
頓了頓,又補了句:「辛苦了。」
說罷轉身就溜,留下背後一臉莫名其妙但還是繼續肅立守帳的士兵。
……
「出去!」
楊晏清剛走進帳腳邊就被人砸過來一隻瓷碗,瓷碗喀嚓碎裂成幾瓣瓷片打在衣擺上卻沒惹來楊晏清半點皺眉。
蕭景赫聽到有人靠近的腳步聲,不悅地抬頭,透過一片血色的朦朧在發現來人是楊晏清時瞳孔驟然緊縮,更加厲聲呵斥:「你來做什麼!」
男人看過來的眼神凌厲中帶著駭人的煞氣,若是旁人只怕早就已經被嚇得轉身逃竄。
「來給你上藥。」楊晏清徑直走到床榻邊坐下,從袖中掏出一個神色瓷罐拿在手裡,淡淡抬著下巴示意坐在案後雙目赤紅面色難看的蕭景赫,「過來脫衣服。」
蕭景赫閉了閉眼,低下頭努力讓自己無視帳子內的書生,嘶啞的聲音帶著隱忍和警告道:「我不需要,出去。」
許久沒聽見動靜,蕭景赫剛鬆了一口氣,想要繼續壓下心頭翻滾的衝動與不住嘶鳴的耳畔,腦中翁鳴的聲音還在不依不饒地追殺,讓他只想現在提著刀出去到一個無人的地方盡情發泄。
但他不行,他不能讓青州的百姓、靖北軍的將士覺得堂堂主帥,青州脊樑的靖北王,是個無法自控的瘋子。
鼻尖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氣味,這一次並不是什麼薰香的味道,而是楊晏清身上特有的一種皂角味,帶著三分的甜與七分的澀,只有在很靠近這個書生的時候才會聞到。
蕭景赫猛地睜開眼,下一瞬,眼前卻是一黑。
溫熱的掌心蓋住了蕭景赫的眼睛,他的睫毛因為隱忍而微微顫抖,似乎瘙得這手的主人掌心微癢,引來後面覆上來的人輕輕笑出聲。
楊晏清的唇靠近蕭景赫的耳畔,低聲笑道:「王爺的睫毛好長,隱忍的模樣像是被狠狠欺負了似的,顫得人心肝都在癢。」
蕭景赫攥著椅子扶手的手一緊,幾乎要將木質的扶手硬生生掰下來捏碎。他此時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牙關緊咬,只覺得比起這人溫言軟語的銷魂美人關,曾經被他視為難熬的殺欲都變得不值一提。
腦海中叫囂誘惑他出去斬殺更多鮮血的欲望披上了一層粉紅色的皮囊,放低身段,放輕語調,用令他窒息的旖旎霧氣層層包裹他的理智,想要硬生生將那阻礙欲望的東西從他的魂魄中硬生生剜走。
楊晏清的聲音帶著誘哄的意味:「如果王爺肯乖乖聽話讓我上藥,之後若是王爺還讓我走,我就出去,好不好?」
此時此刻,這狐狸仗著野獸的珍愛,肆無忌憚地威脅理智搖搖欲墜的野獸,野獸喘著粗氣,卻仍舊拿騎到頭上的狐狸沒有辦法,只得死死攥住狐狸還在不斷作亂的爪子,將不知天高地厚的狐狸硬生生拽到了床沿邊上,撈起床邊放著的傷藥塞進狐狸的爪心,死死盯著笑得志得意滿的狐狸:「上藥!」
身子卻與楊晏清拉開距離。
蕭景赫越想往後退,楊晏清便越想靠近,上前一步直將蕭景赫逼退在床沿處坐下,楊晏清挑眉,似笑非笑道:「王爺怎地害怕起一個書生?還是說,王爺這是在欲拒還迎,想讓我來替王爺寬衣……解帶?」
蕭景赫深呼吸,牙關緊咬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輕甲,外衣,一一被那雙用力到青筋隱隱浮現的手扯下扔到一旁,蕭景赫粗魯地將身上已經被鮮血侵紅乾涸後與傷口黏連在一起的褻衣扯開,全然不顧已經堪堪癒合的傷口再度被撕裂湧出血來。
絲絲縷縷的鮮血順著男人的肌□□壑滑下,蕭景赫冷著臉坐在床沿,疼痛讓他更加清醒了幾分,聲音比之方才柔和了些許,但仍舊有些乾巴巴:「你一個讀書人,上趕著看這些血污做什麼?」
楊晏清腦中原本的旖旎被他塞進了角落裡,他看著蕭景赫身上的傷痕,能透過甲冑傷及他的,無一不是關節或者筋骨相連處,動一下都牽連著五臟六腑地疼,此時那些傷口還在不住地向外滲著血,血腥氣很快就瀰漫在帳子中。
蕭景赫的帳中其實是有金瘡藥的,楊晏清方才一進來便看到了一旁案几上的瓷瓶紗布與旁邊放著的兩罈子酒,一言不發地走過去將那兩罈子酒拎了過來,抬手便掀了上面的紅封。
蕭景赫愣了一下。
那兩罈子酒的重量他是知道的,楊晏清怎麼能做到看上去如此輕而易舉將這兩罈子酒拎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