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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刺史之位空懸,鎮守青州的最高將領不僅要時刻注意邊關動向,更重要的是代行青州刺史之職,處理州府各縣呈報上來的摺子。
而說實話,蔣青的武功不錯,鎮壓邊關要塞尚可,但若論及處理一州之政,著實還差了些火候。
屋裡的人看著那輪圓月,屋外的人看著同樣的月亮,心裡想著的卻都是此時抬頭看月亮的另一個人。
一牆之隔。
楊晏清沒吃幾口就失去了胃口,站起身趴在窗沿,問旁邊那個不敢看自己的男人:「想我去青州嗎?」
蕭景赫的喉嚨動了動,良久,才啞聲道:「想。」
「玉鈴鐺要磕了才會響。」楊晏清莞爾一笑,「你想要我,也要說出來才能要得到。」
「只要說出來,就能要得到?」蕭景赫盯著楊晏清側臉的眼神格外銳利,「在我與小皇帝之間,先生從未選擇過我,不是嗎?」
楊晏清垂下眼帘,手指微動,他又想喝酒了:「……是啊。」
抓住窗欞的手微一用力,堅固的窗欞被楊晏清徒手掰下來了一塊,慢條斯理地將木塊在手中碾碎,看著粉塵紛紛揚揚地從指縫間滑落下去,還沒落到地面就被吹過來的晚風捲走帶去了不知名的遠方。
楊晏清終於轉過頭看向蕭景赫。
他若是去了青州,無疑就是一手打破了他放在蕭允與蕭景赫中間岌岌可危的平衡,一個不在掌控內的府州同時擁有一個不受掌控的親王將帥本就已經是最危險的事,若是楊晏清也去了青州,對於蕭允而言,被他放出京城的楊晏清等同於背叛,而蕭景赫也如虎添翼再也沒有了弱點,青州便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眼中釘肉中刺,但凡風吹草動都會痛進眼窩裡。
「我曾經對他說,放你回青州,若你有朝一日反了,我會親自|殺了你,拿你我二人的性命抵消當年他輕信之過。」
「所以他那時才肯放我去瓊州。」
「不,不是瓊州。」楊晏清搖搖頭,嘆息自唇角逸散而出,「是在靖北王妃死後,放你回青州。」
「帝師不可能永遠閉門在靖北王府養病,同樣的,靖北王也不能永遠在京城陪著一個生死不知的病秧子養病。」楊晏清扯了下嘴角,「帝師終究是要病逝的,在耗盡小皇帝那點對師長的不舍眷戀之後。到那時,王爺就能堂堂正正做回在青州無所拘束的靖北王。」
「先生還安排了什麼?」蕭景赫的面容此時冰冷得可怕,眉眼中甚至帶了幾分譏誚,「娶妻生子,還是另謀新歡?」
楊晏清又將腦袋轉過來仰視月亮,輕聲道:「……都行,隨你歡喜便好。」
難言的沉默就像是燒化的糖汁澆在兩人身上,明明是甜膩的滋味,卻燙得傷人,越是澆築愛意的粘稠便越是無法呼吸。
蕭景赫抬手按住衣襟中靜靜躺著的玉鈴鐺:「那倘若本王要青州,又要楊晏清呢?」
此時的蕭景赫難得地顯得有幾分咄咄逼人,他的眼神灼熱而明亮,就像是黑暗中想要融化堅冰的火焰。
「先生會選擇我嗎?」
天空中忽而一聲轟鳴,烏雲迅速遊蕩過來遮蔽住明亮皎潔的月亮,穿過廊下的風都冷了幾分。
又是一道雷鳴,朦朦朧朧的細紗自遙遠的天際籠罩而來,細細密密地織就出迷濛的夜色。
楊晏清抬手去接那細碎的雨絲,低聲道:「……下雨了啊。」
蕭景赫仍舊站在雨中,他凝視著楊晏清,不發一言,絲毫不為之所動。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風也吹打在院中樹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驀地,楊晏清像是想要去抓哪天邊遙不可及的月亮似的將半個身子探出窗外,眨眼間整個人無力地朝著外面栽下來!
蕭景赫臉色一變,連忙抬步上前接住栽出來的人,卻被一把攥住衣襟迫使他整個人都低下身去。
天旋地轉間,蕭景赫整個人被楊晏清拽住衣襟跌坐在窗下,天空的雨細細密密的下下來,懷中的人跪坐在他的腿間,不在乎那細雨的窺探,鼻樑與鼻樑互相摩擦,曖昧的暖意在兩人鼻間纏繞呼吸。
雨珠掛在兩人交錯的睫毛上,匯聚成水滴自眼角蜿蜒而下。
他聽見懷中人輕聲說——
「吻我,抱我,讓我眼裡再也想不到第二個人……我就會是你的。」
***
第三日,這座剛剛迎來自己主人的府宅便上門了客人。
只是這位沒有拜帖徑直上門的客人頭戴黑紗斗笠,渾身上下被遮擋得嚴嚴實實,只有一個低著頭的小姑娘牽著客人的手小心翼翼地將男人引下了馬車,然後上前扣響了大門。
門很快被打開,黑著臉的男人出現在門後,頭上還……
周蓁蓁眨巴了一下眼睛,目瞪口呆地看著男人只用銀箍束了馬尾的黑髮,頭頂還頂著兩個……蘋果?
「怎麼了?」清澈如冰的聲音自那個被黑紗包裹全身的人口中傳出,沒有絲毫感情波動。
周蓁蓁用力揉了下眼睛,然後就看不知道從哪裡又扔過來一個橘子,被頭頂蘋果的男人眼疾手快地接住,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蘋果的上面。
擺好橘子忽然意識到被人看到的蕭景赫:「……」
懷疑眼睛的周蓁蓁:「……」
「來客人了?」清越的聲音傳出。
周蓁蓁連忙揚聲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