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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陳家的水心榭便成了這滬州府有名的地界, 也的的確確救濟了不少囊中羞澀的寒門學子。
陳暉做這些只是為了博陳茹玥一笑,但陳茹玥這些年來卻是有意在行善積德,無形中給陳暉拉了不少好名聲。任由陳暉怎麼對外放消息造謠自己與陳夫人感情不和, 甚至說他是有意幽禁陳夫人,在陳茹玥這邊概不配合說盡好話的情況下,兩人破朔迷離的夫妻關係在滬州也算是養活了不少茶樓里的說書先生。
「白日裡對夫人有所隱瞞實屬在下不是。」楊晏清朝著京城的方向一拱手,臉上那等寒門學子的謙恭隱沒不見,有的只是一身正氣凜然, 「本官沈向柳, 自京城而來, 領欽差之職,奉陛下旨意徹查陳家通敵賣國,未經州府批允許,私自與周國、蠻族買賣人口礦產糧食等罪名。
去到京城報案的乃是陳家下人,以仆告主是重罪,那報案人關押在刑部牢獄直言有冤卻語焉不詳牽連甚廣,本官覺得陳員外與陳夫人對此事應當不意外才是。」
沈向柳?
蕭景赫聞言不由得轉頭看向一派自然切換自如的楊晏清。
這人怎麼……臉不紅氣不喘地鬼話連篇?
沈向柳!
陳暉和陳茹玥卻是倒抽了一口涼氣,他們夫婦二人一個如今乾的就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平日裡還要替背後之人傳遞消息的勾當,一個最愛聽京城相關的消息,兩人都知道如今在皇帝面前被極為器重的東廠大都督便是叫沈向柳,但京城路遠,關於朝廷命官的畫像更是不易流出。
「我如何相信閣下?」陳暉表現得十分冷靜。
楊晏清自懷中取出一塊如朕親臨的金牌,表情肅然:「陳家傳遞了這麼些年的情報消息,不會連這都認不出來吧?」
「草民參見陛下!」
陳暉連忙拉著陳茹玥跪下叩首。
這令牌普天之下只有三塊,比起朝廷命官的畫像,這代表欽差的金牌卻是各州府縣官以及富商都認得紋路的,就怕哪天衝撞了不該衝撞的貴人。
楊晏清將金牌收回袖中兩人才站起身,陳茹玥看了看陳暉,對楊晏清與蕭景赫道:「二位大人還請上座,妾身這就去吩咐上些酒菜來。」
蕭景赫在楊晏清的眼神示意下攔住了往門邊走的陳茹玥,陳茹玥回過頭就看到楊晏清笑眯眯道:「陳夫人還是回來同陳員外坐在一起吧,在沒有說服本官陳家的的確確是受脅迫前,凡事知曉本官身份的人不得踏出房間半步。」
「本官身邊的這位武將出身沙場武藝高強,既然能悄無聲息繞過二位設立在水心榭周圍的明暗護衛,自然也能悄無聲息地解決了他們。暗處這些護衛武功不俗內息綿長,怕是有些來歷,二位應當不希望這些人一夜之間折在僱主府上,不是嗎?」
陳暉握住重新回到身邊的妻子的手,安撫性地拍了拍,目光灼灼地看向楊晏清:「去京城報案的的確是我派去的人,沈大人還想知道什麼不妨直言,在下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本官有一個問題想要先問問陳夫人。」楊晏清自腰間取下那一直吸引陳茹玥視線的藍玉珠,輕輕扣在桌面上,「陳夫人當年應當誕下了一個男嬰並且著人送去了京城,對嗎?」
話音未落,只見原本站在陳暉身邊的陳茹玥身子一軟,面色瞬間慘白暈倒在了陳暉的懷中。原本被楊晏清的話鎮住的陳暉頓時顧不得那許多,連忙將陳茹玥抱起放在旁邊的美人榻上,神情慌張擔憂地一邊順氣一邊低聲呼喊。
楊晏清與蕭景赫只是並肩而立看著這一幕,不發一言。
過了許久,陳茹玥才在陳暉的連聲呼喊中悠悠轉醒,剛睜開眼睛,那雙美目里便盈出了淚水:「夫君……」
他們相伴三十餘載,到如今幾乎是走過了大半輩子,她心裡一直知道陳暉心中對陳家絕後一事心懷愧疚,但那個孩子的事又讓她如何說,怎麼說?!
她的丈夫已經因為她被牽制蹉跎了前半生,難道待她死後,還要因為她誕下的孩兒繼續被人威脅利用在後半生也過著這般膽戰心驚的日子嗎?
陳茹玥抬起微微顫抖的手攥住陳暉的衣袖,聲音嘶啞:「夫君……對不起……」
陳暉面色空白地低頭看著眼睛裡滿是愧疚不忍的妻子,終究是不忍逼迫心愛的女人,轉頭看向站在身後的楊晏清:「沈大人……」
「陳夫人當年十月懷胎誕下男嬰,卻是被人強奪了愛子帶去了千里迢迢的京城撫養長大,只為了在體弱的陳夫人逝去後還能繼續拿捏陳家。可那背後之人應當沒有想到,這麼多年來,陳夫人竟然並沒有將這件事告知陳員外,獨自一人頂住了來自京城某些人的施壓,用另一種方式完成了京城下達的任務。」
陳暉呆呆地將視線從說話的楊晏清身上挪到陳茹玥身上,嘴唇顫抖,目無焦距:「這不可能……不可能……那個孩子明明……明明流掉了!是我親眼看著……看著那團……那團血肉……這不可能!」
「夫君!」陳茹玥心痛不已,掙扎坐起來卻沒有力氣,只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抱住陳暉,不顧兩人一同顫抖的身體泣聲道,「夫君!是我對不起你,我沒能保護好我們的孩兒,是我對不起你……」
「我沒事……我沒事。」陳暉死死抱住懷中的妻子,年過四十的男人此時眼眶通紅,幾欲掉下淚來,「阿茹,孩子呢?我們的孩兒如今在哪?他是不是受苦了,是不是……」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