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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向來是最複雜的存在,或許老靖北王一開始並不期待孩子的到來,但從他得知蕭景赫的遭遇時會甘冒無詔私返京城的殺頭之罪選擇千里奔襲便可以看出,老靖北王對蕭景赫這個兒子或許並非表現出的那般冷漠無情。
一個有稚子做威脅牽制的老靖北王顯然比當時還只是個沒有才能體現的少年世子更有分量,更別提老靖北王還帶走了一批安插在靖北軍中時日想必不短的探子,而隨著老靖北王的戰死,被困在京城的蕭景赫得以被接回青州,這筆買賣怎麼看最後占了便宜的都是蕭景赫。
就是不知道靖北王在其中做了什麼讓顏修筠鬆口放了蕭景赫去青州。
「對了。」蕭景赫忽然想到芳嬤嬤最後有些猶豫著說出的東西,「顏修筠似乎並非想要復辟前朝,觀其言行,倒更像是抱著一種只需要確認前朝血脈能夠延續的想法,當年給本王下藥找來那些婢女的主意也是他吩咐人做的。」
「若是本王猜的不錯,他與青州的某些人,應當也合作得不算愉快。」
***
丑時三刻,夜沉如水。
楊晏清身為帝師,手執金牌,必要時可以憑令調動禁軍,此時在深夜進宮也並非難事。
剛睡下沒多久就被叫醒的小皇帝有些懵地坐起身子,看向正一身暗色衣物披著斗篷坐在桌邊喝茶的楊晏清:「……先生大晚上進宮,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守著帝王安寢的大太監見楊晏清來的勢頭便奉了茶水早早有顏色地退了下去。
「陛下可有興趣與臣一同夜探皇祠?」楊晏清颳了刮茶沫子,如今跟在蕭允身邊的這個大太監雖說能力差了些,但是伺候人的眼力見倒是不錯,可以留一留。
懷疑自己聽錯了的小皇帝沉默了一瞬:「夜探什麼?」
「皇祠。」楊晏清十分有耐心的字正腔圓的重複了一遍。
……
直到和楊晏清兩個人抹黑避開來往的宮女走了半個多時辰摸進皇祠里時,蕭允還是一臉的飄忽與自我懷疑。
楊晏清讓蕭允將平日裡封存的皇室玉牒翻開,宗室為黃冊,皇室為紅側,翻了一陣兩人才找到宗室親王的那一冊,楊晏清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攤開來遞給蕭允。
蕭允借著皇祠里的燭火辨認著上面的名字,直到看到最後一行的「蕭瑜行嫡子蕭景赫」,驟然反應過來這張紙上寫著的是靖北王一脈的家譜。
「先將這些按照玉牒的格式謄抄在這裡,」楊晏清指著誠郡王之後便空閒下來的宗親譜系,又從另一邊袖子裡掏出一枚玉章,「然後用這個章子蓋印。」
蕭允表情麻木地按照楊晏清說的謄抄蓋印,將玉牒上的墨跡吹乾,有些懷疑地看向身前站著的先生:「這樣便可以?」
皇室玉牒哪一次不是知圖譜官與修玉牒官在每年年末整理好這一年變動的宗室信息,稟報皇帝得到應允後共同修撰,像他們這樣如此這樣草率兒戲的謄寫焉能算數?
「謄抄的是皇帝的筆跡,蓋上的是先帝的印璽,到時候不論是誰來看這份玉牒,都說不出質疑的話來,最多不過說句不和規矩。」
「況且這份謄抄的玉牒不需要真正作數。」楊晏清壓低聲音,「也不能作數。皇室玉牒所記血脈均乃正統皇家血脈,編纂自然要謹而慎之,如今陛下這樣修改不過是為了正月二十上朝宣召聖旨之用,待到今年年末玉牒官整理譜系發現異樣時,陛下再順水推舟命其將靖北王一脈划去即可。」
正月二十復朝,屆時他們將下旨宣封靖北王蕭景赫為攝政王,行監察六部之責。但若不是今日楊晏清帶他來皇祠,蕭允還不知道靖北王一脈竟然並沒有載入皇室玉牒,但這又和攝政王的旨意有什麼關係?
楊晏清屈起手指抬手輕敲了敲蕭允的小腦袋:「□□皇帝曾有明令,異姓王不得攝理朝政,靖北王一脈雖為蕭姓,但不在皇室玉牒之上便算不得正統的皇室宗親,自然沒有攝政當權的資格。罰抄了這麼多遍怎麼還沒記住?」
被楊晏清這麼一提醒,蕭允這才從□□皇帝曾經頒布的百八十條嚴令里扒拉出這一條自大慶朝立國到現在就沒起過作用的律令,小聲道:「大慶朝也沒出過有資格攝政的異姓王,那條律令不記得也不奇怪吧……」
只不過如今看著,這條律令怎麼像是專門留著制衡靖北王一脈的?
不在皇室玉牒上的一品親王,數來數去,大慶朝五代下來也不過就一脈靖北王。
蕭允正要點頭,剛點下去一半反應過來:「等等……先生怎麼知道玉牒中沒有靖北王一脈?還有父皇的私章……」怎麼會在先生那?他記得當初父皇入陵不是隨葬了所有的私章嗎?
楊晏清迴避了前一個問題:「白日裡閒著沒事仿刻了一個。」
蕭允:「……」先生究竟有多少朕不知道的才能?
……
從皇祠里出來,楊晏清與蕭允便不再刻意避開宮女太監,蕭允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抱怨道:「先生,朕今日下午才回京城,一路上坐馬車顛得骨頭都疼,您就不能等一晚上?」
楊晏清溫和地回以一笑:「是臣睡得太久,迫不及待想出來逛一逛。」
蕭允:「……」小皇帝能怎麼辦呢,只能跟著自家白日裡已經睡飽了的先生大晚上的在皇宮裡漫步談心。
兩人朝著蕭允的寢殿慢悠悠地走,臨近元宵,今夜掛在天際的月亮明亮皎潔,灑下的月光照亮了兩人腳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