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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閣老身體抱恙病休多日,秦閣老年事已高,冬日裡精神氣著實不太好,前幾日陛下不是遣御醫前去看過了嗎?」楊晏清指骨修長的手抵在這沓摺子上,笑得很是溫柔,「臘月二十陛下便要封筆,各部官員也要進入年節休沐,三天內,還請陛下務必拿個章程出來才是。」
「天災無情,陛下的每一個決定都關乎千萬大慶百姓的身家性命,切不可大意。」
「內閣沒了閣老……那些下屬官員就不幹事了嗎?」蕭允皺起眉,「難道以後閣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頭疼腦熱的,朕的內閣便癱瘓了?」
「陛下聰慧。」楊晏清撫掌贊道,「歷來內閣掣肘便是如此。」
蕭允放下筆,挺直脊背認真看向楊晏清:「但他們都沒有先生,於朕而言,先生一人便足矣擔任內閣之責。」
「陛下這又是從哪個話本里瞧來的花言巧語跑來用在臣的身上?」楊晏清好笑道,手上卻開始幫蕭允分類御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本。
蕭允不服氣地小聲嘀咕:「明明是上次先生落在書房裡的……」
皇宮裡哪裡會有話本子這種東西,御書房裡獨苗苗一樣被蕭允偷偷藏了的還不都是先生在監督他課業時候夾在政律書本里偷看,之後忘了帶走的!
楊晏清笑了笑,十分理直氣壯:「我看得,陛下可看不得。那些情情愛愛的,看多了傷腦子。」
蕭允覺得先生也沒少看話本子,但腦瓜子還不是比朝廷那些大臣加起來還好使?這擺明了就是只准帝師點火不讓皇帝點燈,年幼的小皇帝鼓了鼓腮幫,癟嘴不說話了。
楊晏清走到旁邊的椅子上緩緩坐下,輕聲道:「陛下,君臣之道的確應為『臣事事而君無事』,但絕不應當為『臣事事而君不知』,內閣三人互相權衡掣肘尚且威脅皇權至此,若陛下將大權交於臣一人,豈非重蹈覆轍,走了前朝宰相專政的老路?」
「先生會與前朝宰相一樣嗎?」蕭允認真地注視著楊晏清。
楊晏清神情恍惚了一瞬,當年他初見蕭允之時下,那個小孩子穿著不合身的皇子服,面黃肌瘦,一雙眼睛卻十分倔強像是不甘認命的小獸,讓他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他在絕境之時遇到了他的師門,也因為淋過雨又被人庇護,才會心軟給當年的蕭允張開了傘,護佑至今。
可是蕭允到底不是他。
天潢貴胄,少年帝王。
楊晏清不知道終有一日幼獸長成他會是什麼結局,但至少這一刻,他發自內心的,對那一天心懷驕傲與期待。
「陛下,這是您的天下,想怎麼做都隨您。」楊晏清笑著長嘆一聲,輕咳了幾聲緩了緩接著道,「只是五年了,陛下也該讓臣歇歇才是。」
蕭允隱藏在桌下的手收緊將玄色龍袍上好的料子抓皺了一大片,他忽然覺得有些害怕,卻也隱隱帶著一種躍躍欲試的激動期待。
比起之前的言語暗示,旁敲側擊,這一次蕭允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一件事。
如今真正手持朝政大權一言九鼎的先生,在對他放權。
*
作者有話要說:
楊晏清:累了累了,不如回家擼狼看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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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事事而君無事」出自《慎子》
放權是必然的,但是小皇帝還小,這條路還要再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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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曖昧【二更】
冬日的天氣越來越冷, 楊晏清除了每日必去的早朝外也懶得動彈。
其實在甘大夫和桑念齊研究出了新方子之後,楊晏清的精神的確比起前幾年的冬日好了太多,或許也因為最近他的心思難得放鬆的緣故, 他甚至能感覺到體內的內力開始逐漸恢復運轉,雖然比起全部的內力這股氣息就像是一條在經脈中調皮亂竄的小魚, 但正因為這條小魚的存在,讓楊晏清對這種「活著」的感覺, 更加感到愉悅。
在楊晏清貓著過冬的時候, 鎮撫司一應事務都被淮舟和狼崖分工處理, 這日,楊晏清看到來送消息的是狼崖而非淮舟, 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
「怎麼?看見我這麼嫌棄呢?」狼崖在楊晏清面前可沒有那麼多規矩, 抓了一把楊晏清面前的乾果就竄上了楊晏清只占了半邊的貴妃榻, 兩人中間隔著一個小方桌, 咔咔咔地開始剝果子核桃, 「你嫌棄我也沒用,今兒你是看不到淮舟這個可人兒了。」
「誰敢嫌棄咱們堂堂錦衣衛指揮使, 淮舟怎麼了?」楊晏清看著狼崖握住小核桃一用力便捏出個完整的核桃仁,索性將桌上放核桃仁的盤子朝著狼崖推了推,「給我弄點。」
狼崖捏了幾個完整的小核桃整整齊齊碼在楊晏清的面前:「之前你不是說要將淮舟調離?提上日程吧, 淮舟心思細膩,雖說對你衷心,但到底不是在鎮撫司熬著的材料,也該走別的出路。」
「過兩天我找他談談,之前是時機未到, 現在倒是正合適。」楊晏清對狼崖的伺候半點不帶心虛, 吃了幾口覺得有點干, 又端起茶盞抿了口順了順喉嚨,「李賢招認了?」
「嗯哼,寫了不少,洋洋灑灑兩大頁,沒看出來這老頭兒這輩子過得還挺精彩。不過嘛……」狼崖拽過帕子擦了擦手,從懷裡取出一條白底黑字的素絹,「我尋思你也就只對這一部分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