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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晏清幾乎是在站穩的同時就發覺蕭景赫的不對勁,他不動聲色的反手握住蕭景赫已經浸出汗水的手心,修長的手指插進男人帶著厚繭的手指縫中,指腹輕輕摩挲著。
楊晏清的眼神牢牢鎖住面前的男人,在男人攥住他的手越來越緊猛地一松的同時放開,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垂眸將古樸端莊的伏羲琴重新抱在了懷裡。
蕭景赫:「……」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一口氣提起來出不去又放不下來,難受的要命。
將方才與楊宴清十指交握的手背到身後,蕭景赫的臉色有些難看,薄唇張開又合上,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懊惱。
楊晏清卻是半點解圍的意思也沒有,就這麼站在原地眸色沉靜地注視著蕭景赫,比起尋常人眸色稍淡的瞳孔里看不見絲毫情緒波瀾。
「去用午膳。」蕭景赫板著一張俊臉。
說完轉身邁著大步飛快離開,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狽。
***
靖北王府用膳沒有皇宮裡的諸多講究,侍女上菜之後便退了下去,正廳里很快便只剩下楊晏清和蕭景赫兩個人。
蕭景赫不發一言,伸出筷子就開始夾菜扒飯,眨眼的功夫已經空了一個碗,頗為不爽的嘖了一聲,伸手把面前的空碗又換了一碗米飯。
剛夾了一塊豆腐放在碗裡的楊宴清:「……」
蕭景赫察覺到楊晏清看過來的視線,抬頭:「看什麼?不合胃口?」
桌上的菜色可以說是涇渭分明。
靠近楊晏清那邊的都是京里常見色菜色,精緻清淡,一個盤子裡就擺了幾口菜;蕭景赫那邊幾乎見不到幾根綠色,每一道菜裡面不是肉就是辣椒,還有幾盤裡面都能看得見一整串的花椒。
「看豆腐。」楊晏清垂眸用筷子夾開碗裡雪白的嫩豆腐,從鼻間哼出輕笑。
蕭景赫莫名覺得有些燥意,狠狠皺了下眉,完全沒有受到對面厭食書生的影響,自顧自的低頭風捲殘雲。
楊晏清咽下嘴裡的豆腐,似乎覺得不得勁,忽然開口:「殿下可以讓在下嘗嘗嗎?」
蕭景赫:「?」
迎著蕭景赫再次看過來的目光,楊晏清慢悠悠道:「殿下那邊的菜看上去可口些。」
這人是不是存心不想讓他好好吃飯?
吃飯就吃飯,話說的那麼、那麼!
蕭景赫有點想發火,但是想起方才自己抱著這書生不鬆手的事,理虧地將涌到嘴邊的話咽回去,乾巴巴道:「我在上面插了不許你吃的牌子嗎?」
楊晏清聽到這話十分不客氣地夾了一塊油汪汪的排骨,小肋排這個位置的肉質最嫩,抽了中間的骨頭就是一整塊醃入味的肉塊。
這盤排骨剛上的時候蕭景赫就分配好了盤裡僅有的三塊小肋排,楊晏清夾得那塊好巧不巧正是他特意想留到第三碗就飯吃的。
這書生真會挑……不是說這人喜好清淡不食葷腥嗎!
作為被無數人盯著想要拉下親王位置的上位者,蕭景赫被手下的幕僚勸諫收起所有的偏好,若是在軍營或是外面倒也算了,王府里也並不是每一日都會做他愛吃的臘排骨,每一盤臘排骨裡面也只有僅僅幾塊小肋排,卻被眼前的書生當面搶走了一塊。
蕭景赫暗自咬了咬筷子,嘴裡咀嚼的力道加重了不少。
楊晏清努力忍住想要上揚的嘴角,總感覺對面坐著的男人從一匹危險的墨狼瞬間退化成護食未遂的大狗,頭頂的耳朵耷拉在兩邊有些怨念地哀悼自己心愛的骨頭。
就著男人啃骨頭髮出的磨牙聲將那塊小肋排吃的乾乾淨淨,末了,楊晏清還特意將骨頭端端正正擺放在旁邊的盤中。
蕭景赫眼角的餘光掃到那根骨頭,心頭一梗。
「同桌而食,殿下就不怕被我下毒?」
楊晏清已經很久沒有和人這樣自若平常的同桌吃飯了,在宮中自不必說,就算是在看上去銅牆鐵壁的鎮撫司內,他的每一頓飯都有內侍嘗毒,隔上一段時間就有中招被送去醫治的內侍。
他看似一直在吃,實際上卻用的很少,除了最開始的那塊豆腐,之後便沒有碰眼前的那些看上去精緻的菜餚,跟著蕭景赫的動作偶爾夾一筷子放在碗裡慢慢啃。
蕭景赫嗤笑:「我沒有先生那般惜命。」靖北王府也沒那麼容易被人混進來。
楊晏清像是沒聽出蕭景赫語氣里的諷刺,唇角含笑道:「不論是什麼人,在看到大魚大肉和清湯寡水擺在一起的時候,都會對寡淡的東西失去興趣的。我是個俗人,當然和殿下一樣……喜歡俗氣的東西。」
蕭景赫腦子裡轉了幾圈楊晏清的話,總感覺這人在罵人又感覺好像沒有。
這種腦子裡面彎彎繞的書生最招人煩。
蕭景赫聯想起上一世口誅筆伐給自己戴著高帽子牽著他的鼻子走的那幫內閣老臣,臉一下子黑了好幾個度。
只不過……他的前世,可沒有什麼把控朝政的帝師楊晏清,更沒有什麼皇帝賜婚。
因為在上一世,小皇帝蕭允只做了半個月的皇帝便命喪詹王之手。
蕭景赫在回京述職的路上重生回來,結果發現不僅小皇帝沒死,原本應該得勢一時的詹王早在五年前便被滿門誅連,朝局尚且摸不透深淺,那些難啃的內閣老臣倒是一個不拉,只是莫名多了一個穩穩噹噹壓在內閣上面的帝師。